未央歌

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吧，曾经听过一次胡德夫的现场，可至今每一次从音箱里耳机里听到他的声音，那个夜晚浑身通电的感觉还在。友人闻讯找了晚上的数字音频来听，立刻被俘虏。只有我知道，直面胡德夫的声音，他的音乐，有一种敦厚温柔回荡在音乐厅的大厅，像蜷起身体的婴孩躺在山川的怀抱，那是被电流转化后无法感受到的震撼。

我当时好像是这样跟朋友说的，我说我的脚好像在发软，指尖竟然也有一点麻麻的，心脏一直砰砰跳，怎么回事。一起听音乐会的Y說，这就是打鸡血的状态吧。嗯，好像身体轻快得像是涨满了來自太平洋的风的白帆，但是又有种扎实的快乐，像是得到了一些谁也不知道谁也拿不走的宝物，偷偷地藏在了身体的某处。

在黑暗中只有舞台上面的一束光，胡德夫老師在弹著琴唱著歌。听著听著闭上了眼睛，像是有最斑駁的光彩，又像是人生的片段既慢且快地略過眼前，又好像其实只是单纯地，只是一片林间搖曳的树，广阔的草，闪著粼粼波光的蓝色的广袤的海。

以前学钢琴的時候老師常说，听到好听的音乐闭起眼睛來听就好了。而他的音乐里面有故事，有画面，有溫度。闭起眼睛來，读了一本有旋律的书。你跟着他声音的波流起伏，乐也好苦也好，轻轻地从浪的峰头滑过，举轻若重，举重若轻。

我甚至不自觉地隨著音乐轻轻摇摆哼唱，自在轻松得仿佛沒有任何烦恼的小孩。每一曲完毕灯光都会稍稍亮起一点，胡德夫用低沉的声音喃喃自语一般說一些关于歌曲的往事，我和Y有時会相视一笑，老师啊这些话你真的有打算说给我们听嗎？又或者是弹起琴唱起歌的你真的已经沉浸到自己的故事里面去了，那些話其实是说給自己听的吧。

都说好的歌者是在用咏叹的方式，燃烧着自己的灵魂以及生命的养分，我看见那些个沉溺在往事碎片的片刻，我真心相信，相信歌曲里面听到的海和风和山林，豁达和悲伤，从容和冲突，匆匆的人生，牛背上的孩子，有著乡愁的老兵，都是人间过客的故事与人生。

灯光亮起來的時候帶著微笑在听你和樂手們在演奏和歌唱，而燈光暗下去時眼睛里又忍不住盛满沾湿了眼眶的眼泪。宽厚的胸膛包容著充滿挫折又迷惘的青春，粗粝温暖的手掌抚過额际的头发。好像在说，沒关系的，人生就是这样子啊，有匆忙有慌乱，有遗憾有盼望，有泪水有微笑。

这样子的人生，才會疊加起來累积成生命的厚度，然后就能唱成一首又一首像風，像山，像海的歌。偶尔有這樣一個晚上被宽慰，真好。

然后还记得吉他手昊恩好快乐地教我们唱的那首年轻得只有兩三千年的部落歌曲真的很好听，一直很忙周旋于各种乐器之间戴眼镜的打击乐手紅龜先生一直很活泼又很投入在音乐里面也好棒，还有从古典乐跨界到爵士乐一直很呆萌裤子穿很高腰的嘉维先生也好棒。

那个从音乐会开始到结束然后到凌晨一点半，心还是如同泡在温水里面一样满足，无比感恩有一个无比伦比美丽的夜晚，我看我的日记上面是这样写的。

虽然从小是个学乐器的人，但却古怪地一直是个对画面和色彩比对声音更敏感的人。但听胡德夫的歌，感觉只用了兩首歌不到的时间，平时闸得紧紧的脑袋和心灵的锁，一下子像是被洪流冲开，如同灵魂被解放、被觸碰的感动。质朴而直接，卻让人觉得足以安心交付，丝毫不抗拒。

这样沒有距离感的溫暖，我想这就是最好的音乐吧。哪怕呢喃也是歌唱吟咏。弹著琴，谱出包含了太多太多的人生。

许许多多的滿足和感謝，不一而足，唯有常听常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