坚如磐石

《坚如磐石》可能是张艺谋导演最“深不可测”的一部电影，由于大量的删减，严重破坏了故事的完整性和造成人物角色的混乱，这使得电影内容之外的议论热度已远超电影内容本身。终于，在电影上映后的四个月，陈宇原著《坚如磐石》出版。原著小说邀请了编剧宋方金作序，其中写道：“电影《坚如磐石》的观众，电影是菜肴，小说是厨房，你在这本书里能看到烹制菜肴的一切过程，火候、油温、葱花、姜末，应有尽有。”那么，本文就以全篇问答的形式，以电影为主，搭配原著，同时结合电影官方物料，在隐藏剧情（1-7）、补充剧情（8-16）和综合评价（17-20）三个方面将这栋“金江大酒楼”一探究竟。

一、影片暗示与隐藏剧情

1. 电影的故事和人物原型是什么？

答：首先，“金江”的原型城市是重庆。这点从“棒棒”这类特有工种，以及赛博朋克的城市风格，包括江景、轮船、火锅，尤其是正片演员配音里多处对不上的重庆方言口型就可以明显看出。而且电影就是在重庆拍摄的。

其次，并没有具体的人物原型。尽管金江代指的重庆市很容易令人浮想联翩，尤其是涉及扫黑除恶这一题材。但实际上它并没有一一对应的人物原型，更多的是代表：黎志田代表了当时一众黑恶势力，郑刚代表了当时黑恶势力保护伞。如果非要找一个原型，那黎志田的模板比较像刘汉，郑刚则是文强加王立军。

唯一一个有现实中原型的，就是开头被黎志田用视频威胁的区委李书记，对应了2012年因一个短视频火爆全网的重庆市北碚区委原书记雷政富。在原著中，这个角色就叫雷书记。巧合的是，就在原著出版的当月，现实中的雷政富刑满释放。

最后要说明的是，把地点选择重庆，仅仅是为了方便，并非刻意指代某人某事。原因就是这个题材就是重庆带起来的，这个级别，这个尺度，放在其他省级单位也不合适，毕竟招架不住大众的猜测和分析。但放在重庆，反而特别合适。就像《人民的名义》中落马的副国级高官赵立春，他的心腹高育良只能在政法委，他的部下祁同伟只能在公安厅，他的秘书刘新建只能在油气集团，因为这个赵立春只能是一个人。所以，综合本片的题材、级别、尺度，这样的故事也只能发生在重庆。

2. 电影中郑刚的身份是金江市副市长，除此之外他还有其他身份吗？

答：有。但并非普遍推测的那样兼任公安局局长。

根据原著描写，郑刚任金江副市长期间，前期兼任公安局局长，后期因公交车爆炸案、医院暴乱与刘明利死亡等重大事件接二连三发生，郑刚接受督导组调查，卸任公安局局长职务，调任政协一个平级的职位。公安局局长一职由刘波接任。

电影中很容易推测郑刚曾担任过的公安局局长身份。这集中体现在郑刚的做派：在车上与黎志田谋事（因为他的车上肯定会装有反监听设备，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段露骨的话不怕黎志田录音）、监控黎志田签约并学会分析人物面部表情（苏见明同样通过面部表情识破孔三顺背后的人物）、带枪、熟悉批捕流程等。这点苏见明的台词中已经多次明示了，想做一名真正的警察，不想靠郑刚的关系地位“上位”。苏见明在剧中的警衔是二级警司（一杠两花），而在“5.20爆炸案”局内会议上的都是警督（两杠）以上，而苏见明不仅侃侃而谈连局长和支队长都敬让三分，甚至还能带着一个三级警司李慧琳（一杠一花）和见习警察孙鹤阳（两拐）参会，即便苏见明在技术科也无法解释如此态度，这些只能说明郑刚曾经是局长。原著中也解释了，这场局内会也是苏见明死皮赖脸非要参加的。所以电影中李慧琳会后向苏见明抱怨：“你自己出风头也就算了，别把我俩也搭进去啊，我们又没背景。”

即便不看原著，电影中有两处也说明郑刚已不再是公安局局长（厅级），而且是卸任不久。一是刘波的警号——010001，说明刘波已经是局长了，但刘波肩章又是二级警监（一枝两花），公安厅长级别多为一级警监（一枝三花），比如《人民的名义》里祁同伟。因此说明刘波是刚刚上任。二是当朱丽的尸骨出现后，愤怒的郑刚掏出手枪黎志田与对峙，黎志田反击“郑副市长，你非法持有武器”，这也说明郑已不在公安系统。至于为什么郑刚还能调动公安和特警去医院，只能解释这是重要紧急事件，何况郑刚还是现任副市长，加上老局长的身份，毕竟刚刚调任，手续也不可能立即办好，此时郑刚还是可以在重要情况下紧急调动人马的。

3. 黎志田安插在公安局里的内奸是谁？

答：是孙鹤阳。那个两拐的见习警察，苏见明带的徒弟。

这个答案完全基于原著，电影中并未明确表态。

可能会有观众猜测局长刘波或刑侦支队长文辉，尤其是文辉，中间多次试图“阻挠”苏见明办案，以及对公交车爆炸案的“草率”定性，还有演员的面部表情，似乎忧心忡忡。而实际上，文辉经常“阻挠”苏见明的原因仅仅是瞧不上这个官二代，以及作为一名老刑侦对新手能力的不信任甚至是轻视。在原著的结尾，苏见明亲手办完了这桩重案后，是这么描写他与文辉的对话——

“苏见明走出办公室，才发现文辉在门口，不知道他等了多久。‘小苏，过去，看错你了。’文辉的眼里闪着发自心底的钦佩和赞赏。苏见明沉默许久，片刻，他伸出手，与文辉的手紧紧握在一起。”

在电影中，也是在苏见明生死关头千钧一发之际，文辉带队赶到轮船，击毙一众亡命之徒，救了苏见明一命。因此文辉绝不是内奸。而刘波也不是。原著中，刘波与苏见明相互猜测对方是卧底，刘波为了试探苏见明，甚至模仿《无间道》上演了一出天台好戏，最终苏见明通过了他的试探。电影中则是利用刘波与中央督导组配合这一人物关系的影响，来佐证他的正义，而且轮船上那支救命的手枪也是刘波主动特批的。

刘明利的车祸和医院房间就是孙鹤阳的通风报信。苏见明与李慧琳在刘明利房间里对话的时候，孙鹤阳并不在屋内，而是在外面使用手机。包括后面暴露刘明利的住院房间、苏见明与杨晓薇的见面进展等等，孙鹤阳是最有可能泄露情报的人。到后面，孙鹤阳基本退出三人组的画面了。

原著中用《无间道》式的描写解释了孙鹤阳与黎志田的关系，孙鹤阳是刘建明，黎志田就是韩琛。家境贫寒的孙鹤阳是靠黎志田的资助完成了学业，对黎志田来讲，这是一种投资。

4. 郑刚为何要自导自演公交车爆炸案，并嫁祸于黎志田？

答：这个郑刚在车上已经解释了，因为上面来查，他要自保，嫁祸黎志田，逼迫黎志田花钱与高进合作，消自己的灾。

除此之外，郑刚制造爆炸案的目的，也是为了自己更进一步。原著中解释，金江市长是两年前空降过来的，按照惯例，下一任也会空降。但郑刚想打破这个惯例，拿黎志田做投名状。要么让黎志田拿钱，要么拿黎志田人头。无论黎志田出不出钱，郑刚似乎都是稳赢。这既保住了自己，又扫除了隐患，还取得了政绩，一箭三雕。可惜，黎志田杀了刘明利，制造了更大的社会动荡，破坏了郑刚的计划，反而让郑刚陷入更大的危机。

5. 为什么电影中会突然跳出来个废弃房炸出尸骨的情节？

这一段其实是平行叙事。

原著中，废弃房炸出尸骨的情节发生在公交车爆炸案的第二天晚上，就是电影中最开始苏见明一家吃饭期间、苏见明见黎志田之前发生的。原因都一样，是一次偶然事件，饭店的厨子到顶楼吸烟，塞进墙洞的烟头点燃了房间内的沼气产生爆炸。

然后苏见明同时对公交车爆炸案和未知名尸骨案进行调查。只不过前期苏见明把全部精力集中在公交车爆炸案上，放下了尸骨案，作者也几乎没有继续描述，读者也逐渐忘记了。直到后期David被杀、郑刚退居政协、苏见明被撤销调查公交车爆炸案权限，苏见明才想到这个尸骨事件，然后通过头骨复原技术，对比了同时期金江市失踪人口和非正常死亡名单，才分析出这个尸骨就是杨晓薇已逝姨妈朱丽的结论，然后专门拿出一章“水泥墙里的歌声”来展开尸骨背后的秘密。不过此时苏见明离最终的真相还有很远的距离。

所以这一段如果在电影上呈现，放在哪儿都显得很跳跃，因为本身就是一个伏笔。如果依然放在开头，那公交车爆炸案和未知名尸骨案同时出现在观众面前，会显得用力过猛，令观众不知道该如何分配注意力，后期也不好升级戏剧冲突。因此，张艺谋选择把这一情节放在刘明利被杀之后，案件看似断了线索，然后出现一个未知名尸骨，继续推动故事情节发展，苏见明得以继续调查。

6. 唐大年为什么要做卧底？

答：因为想上位。

电影开头就有暗示。黎志田准备让准女婿David继任自己的位置时，老唐的回答意味深长：“虽然我是当年这五个搬运工当中的一个，别人呢，都不在集团里了。但是呢，我从来没想过我当头头，我也当不好这个头头。老黎你说过，我善于守成。你的安排是对的。David很优秀，而且是家里人。”这几乎挑明了：“虽然我是当年这五个搬运工当中的一个”是先摆资历，表明自己其实是最有资格接任的；又表示David是“家里人”，意思是David是凭借“家里人”身份才继任的，其实没啥本事；“你的安排是对的”即有对黎志田安排的不满，也是无奈；“我从来没想过我当头头”是反话正说，否则就不会有上一句了。

但是这个伏笔铺设得过于草率，不仅是影片，包括原著。主要是动机非常牵强，正常来讲企业二把手，再怎么不满，也不至于做郑刚的卧底，尤其是唐大年与黎志田最起码是过命的交情，原著中交代“棒棒”时期唐大年还为黎志田蹲过8个月的监狱。而且除了黎志田把继任者选了David之外，无论是电影还是原著，黎志田都没有亏待唐大年，甚至连争吵都没有。因此，这个反转非常生硬，并不是很合理。

7. 郑刚与杨晓薇是什么关系？

答：情人关系。

原因就是杨晓薇长得像朱丽，郑刚还怀恋旧情。

二、原著与预告片补充剧情

8. 李慧琳为什么住在船上？

答：原著中解释，李慧琳的父亲很有钱，母亲是二奶，父亲把轮船改造成旅馆，这样的船他父亲有70多个。因此那艘船都是李慧琳的。

9. 何秀丽的“老爷子”是谁？

答：金江市委原书记（正部级），何炳坤。

10. 原著中的“首长”是谁？

答：“首长”这一角色在电影中没有体现，在原著中的描写是：“除了岳父何炳坤，首长是郑刚认识的另一个权力顶端。首长与何炳坤是同一拨退休的，不同的是，首长有检察院和组织部的领导经历。”

因此可以推测，首长的级别最低是正部级，大概率是副国级。且身居要职，与纪委有关。

11. 官方物料中婉拒郑刚会面的宋主任是谁？

答：首长的人。在原著中是陈主任。

由此推测，宋主任（陈主任）就是上面督导组的，是首长一手提拔起来的。

12.高进是谁的人？

答：陈主任的人。确切地说是陈主任的“白手套”。如同黎志田是郑刚的“白手套”。

电影结尾，高进的罪名是“涉嫌非法侵占国有资产”，加上他任董事长的公司名为“中创汇泰”，中字头，可以断定是国企或央企。

可以推测，过程是这样的：督导组来查郑刚，郑刚可以通过行贿过关，行贿的方式就是通过高进。至于具体数额，电影、官方物料、原著有三种不同的说法：官方物料版本是“用22亿买股份，一倒手，近100个亿就进他口袋里了”；电影把100亿改成了48亿；而原著最大胆，是“出52个亿买股份，一来一去，就把中创汇泰这个近千亿的国资公司装进了自己的腰包”。

但是第9、10、11个问题不能放在公映的电影里，甚至原著都不能写太多。否则这个尺度是前无古人的。所以，正片必须删去首长和主任这两个大人物，只能涉及到高进。“官上还有官”，点到为止。不但不能播，而且还要补拍。

众所周知，《坚如磐石》早在2019年就拍完了，但是一直未能通过审核。2022年补拍，增加了陈道明饰演的调查组组长陈伟民这一角色，这是绝对的正面人物。这个角色在原著中是没有的，甚至连电影官方海报中都没有陈道明。

13.郑刚与何秀丽怎么认识的？

答：以下是原著原文——

何秀丽认识郑刚的时候，对方还只是情报指挥中心的一个科员，刚刚从部队复员进入金江，很不适应，于是总是找何秀丽帮他参谋工作和生活上的事。郑刚履历不错，能力强，为人诚恳，酒量也好。除了何秀丽本人，她的父亲何炳琨也对这个小伙子很认可，虽然背景弱，但觉得他人靠谱，够聪明，未来能有一番成就。

于是顺理成章地，1988年5月4日，何秀丽，金江市委书记的千金，与金江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副队长郑刚喜结良缘。婚后，郑刚办了几个大案，接着就是平步青云，一路走到今天。

这当然离不开他自己的努力，但是更离不开老丈人的名头。

何秀丽深知，婚姻就像是两个人合伙经营的公司，尤其是她和郑刚的婚姻，像一家国有企业——稳定压倒一切，就像所有的中国式夫妻。

一直以来，何秀丽不会允许任何人染指她的“股份”。

永远不会。

14.郑刚与朱丽怎么认识的？

答：以下是原著原文——

二十多年前，年轻的郑刚意气风发，他也是像这样坐在台下，看着台上的朱丽，脸上带着喜悦和欣赏。

后来，他在黎志田的游船会所里，在那一间间狭小的、充满年代感的卡拉OK包厢里与朱丽合唱。郑刚已经不记得她们合唱过多少次了，但郑刚却至今还清晰地记得，每一次，他都会凝望着朱丽侧面的轮廓，他喜欢她从耳根到下颌的那一道弧线，很喜欢。

很多次，包间里就他们二人，舷窗外是繁华的金江夜色。

15.郑刚与杨晓薇怎么认识的？

答：以下是原著原文——

她（杨晓薇）一直是一个人，直到郑刚出现的那天。

那天，作为行里最漂亮的也是业务能力最强的柜员，行长带她去参加了一个饭局。饭局上，晓薇第一次见到了郑刚。在此之前，她都是在本地新闻上看到这张脸。她被安排坐在一个老板旁边，这是他们银行的大客户。

酒过三巡，老板逐渐开始放下自己的伪装，不停地拉着晓薇喝酒。晓薇看着行长夹杂着紧张和恳求的神情，想起他平时对自己的照顾，还是选择了委屈自己。直到老板觉得时机已到，咸猪手攀上她的腰。她看着老板的眼袋，想起了杨福龙那张令人作呕的脸，这才想要推开他，但是她喝太多了，只能在言语上做一些反抗。

就在老板的手就要接触到她的大腿时，她听到郑刚严肃地清了清嗓：“孙总，别欺负小姑娘，来，陪我喝一杯。”醉醺醺的老板仿佛一下子醒了酒，端着杯子跳了起来，弯腰走到郑刚面前，脸上满是谄媚的笑。那是她第一次体验到被保护的感觉。事后，尽管那个可恶的老板没有道歉，但还是从晓薇这里开了单，存入了一笔数额不小的资金。自此，晓薇便获得了不用跟随行长去应酬的特权。也是从那天起，她有了郑刚的手机号。他们开始聊天，分享工作和生活上的困难和趣味，再后来，就有了第一次幽会。

16.郑刚与黎志田怎么认识的？

答：郑刚盯着威斯汀酒店监控里黎志田与高进签约时，原著中描写了郑刚回忆初识黎志田的画面。以下是原著原文——

二十八年前，这是一个下午。

阴雨绘就的青石板毛茸茸，一直通向山顶。山脚的桥下，这家15平方米左右的王嫂面馆，有着金江最好吃的红油小面。“红油凶得很，辣死不负责”，10个笔锋凌厉的大字拓在一块招牌上，骄傲地宣告着自家饭菜的彪悍。

年轻的郑刚吃完最后一口面，放下筷子，从怀里摸出一块纸巾，擦了擦嘴，又叠好放回。

面馆外的雨声渐大，郑刚掏出一包红梅，倒了倒，却发现空了。他懊恼地低骂一声，把盒子揉掉。

这个点，店里没什么人。只有在靠窗的位置，坐着一个正在吃面的年轻人。他穿一件旧绿色的确良短衫，似乎是淘汰的军装夏服，衣服虽然旧，但洗得很干净。身边竖着一根已经被用得光滑的木棒，约有一人高。

郑刚知道，这是棒棒专用的兵器。

郑刚走上前搭讪：“兄弟，有烟吗？来一根。”

棒棒嚼着面抬起头。他面颊消瘦，脸上似乎蒙着一层青灰色的纱，但眼神却并不如常见的棒棒那般黯淡，反而闪烁着机警的光。他叫黎志田，是个刚来金江讨生活不久的棒棒。

黎志田看着他，慢吞吞地从口袋拿出一包瘪皱的江城：“你给钱不？”

郑刚一愣，觉得这个人挺有意思：“给嘛，一根好多钱？”

黎志田想了想：“一根不好整，你给五角钱，拿三根走。”

郑刚笑了：“你钩子好黑——一包朝天门才2块3角，欺负那些不会算的，我就要一根，好多钱？”

黎志田也笑了，他抽出一根烟扔过来：“不要钱，我请了。”黎志田低下头继续吃面。郑刚在他身后坐下，点起烟。

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郑刚深吸一口烟，眼神无聊地观察着黎志田：他的头发蓬乱，无意识地抖着腿，上衣扣得很紧。

看着看着郑刚微微变了脸色。

他拖着凳子，坐到黎志田身旁：“兄弟，有啥子过不去的，非得冒险呢？”

黎志田脸色一变，随即低下头扒着面，口齿不清：“你在说什么，不明白。”

郑刚看着他：“你衣服下面，右边腰里，是把刀。”

黎志田下意识地抓紧了衣襟。

“你不停地瞄山上下来的路，心里紧张，腿一直在晃。”黎志田立马稳住腿。

“棒棒吃饭一般不来这儿，嫌这儿贵。而且现在是下午3点钟，不是棒棒经常吃饭的时间……全都不对，所以，你在等山上下来的一个人，打算捅了他。”

黎志田垂下眼睛。再抬眼时，他的眼里出现了激动的光和一种逼人的戾气。

“他们太欺负人咯，我们五个一天赚那么一点钱，要被他们抽走一半。”黎志田愤愤地说，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钞票举起来，“等我缓过来才发现，他狗日的给了我张假币。我们跑了一天一身的汗，不光没挣钱还赔了真钱！我去找他理论，他们还打人。”黎志田的左袖口露出一块青肿：“我弟弟也给他们打伤了，现在还躺在床上动不得！”

郑刚看着他的伤，有些同情，但他依旧理性地帮助黎志田分析：“捅了他以后呢，你怎么打算？”

黎志田不语，胸口因愤怒而不断起伏着。看着他的样子，郑刚只能苦笑着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运气不好，今天是办不成这件事了，我不能看着你捅人。”

黎志田的手一直放在腰间，警惕地看着郑刚。看着他的眼神，郑刚耐心地解释：“我是警察，刚分到这个片区，今天是第一天。”

黎志田的警惕似乎一瞬间没有了用武之地，他懊丧地垂下头去，似乎在抱怨着运气不好。郑刚伸出手，黎志田犹豫了一下，才不情不愿地从腰里拿出一把尖刀，郑刚收起来，态度温和：“不要搞事情，要不要得？”

黎志田眼神木然，他点点头。

窗外，雨已快停了。

一个模样痞气的男人从山上下来。黎志田眼睛死死咬住那人，仿佛想用目光杀死他。郑刚也看到了痞子，转头看到黎志田的表情，瞬间恍然：“是他？我会跟他谈谈，他以后应该不得再欺负你们。”

但郑刚起身要走过去，痞子身旁的树后就跳出一个年轻人。他头发蓬乱，手里还拿着一把尖刀。

郑刚意识到，他拿的刀和自己手里这一把一模一样。

痞子也看到了年轻人，但还没回过神，腰上就已经被扎了一刀。随着痞子慢慢软倒，年轻人撒腿朝山上跑去。

跑走的年轻人，正是唐大年。后来，唐大年因此蹲了8个月的监狱。

郑刚看着倒在地上的痞子，半天才回过味儿来。他冷笑着看向黎志田：“好你个龟儿子，耍老子？”

黎志田脸上再没有那种木然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

他说：“我没有耍你，干啥子事，总要有个备手。”

黎志田静静地看着郑刚，他丝毫不惧。

谁又能想到，当年那个穿着布鞋、头发蓬乱的棒棒，成了如今的金江首富呢？

郑刚坐在真皮沙发上，思绪飘得很远。

每次回想起这段往事，他都会有一些新的感受。

黎志田棒棒出身，也许棒棒这个只在这座城市出现的特殊群体，正隐喻着这座城市的某些运行规则——人们凭力气吃饭，江湖规矩靠拳头制定。

三、综合评价

17.在人物结局上，电影与原著有什么不同？

答：郑刚的结局基本一致。只不过原著在结尾添加了小说最后一个强戏剧冲突：郑刚东窗事发后，险些畏罪自杀，郑刚准备在与苏见明常去的长江索道缆车中跳江，但被苏见明舍命救起。这一幕如果拍成电影就是一出动作戏，与全片基调不搭。

黎志田的结局有些不同。电影中黎志田与唐大年自相残杀后，被哑巴用棒棒打成重伤，但最终被捕，没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在原著中，黎志田与唐大年自相残杀后直接被哑巴表哥用斧头劈死了。原著中的哑巴确实被割了舌头。

苏见明的结局完全一致。原著中，苏见明最后成为刑侦支队副队长。

李慧琳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李慧琳被黎志田的手下用乱斧劈死。而在原著中李慧琳也被劈到了，负伤，但没有死。

孙鹤阳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孙鹤阳偏路人。原著中是黎志田的卧底，最终落网。

何秀丽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何秀丽被判无期徒刑。原著中因没有切实的证据，加上何秀丽的疾病以及她父亲的势力，警方只能对其布控。

杨晓薇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杨晓薇被公安机关解救。原著中杨晓薇拒绝巨额诱惑交出手机，在房间内被杀害，苏见明赶到杨晓薇家里时发现了她的尸体。

刘明利的结局完全一致。

刘明利妻女（电影中是儿子）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刘明利妻女偏路人形象，在警方带走刘明利后没再出现过。原著中刘明利妻女住址被孙鹤阳告密，皆被黎志田的手下残忍杀害。

David的结局完全一致。

唐大年的结局完全一致。

高进的结局完全一致。

黎志田秘书刘锋的结局有些不同。电影中没有明确交代刘锋的结局，大概率是在最后一幕“黎志田等人被认定为黑社会性质组织，依法受严惩”的范围里。原著中刘峰在与唐大年手下的混战中被匕首刺死。

黎志田女儿黎莎的结局完全不同。电影中黎莎偏路人形象，没有交代她生下女儿后的具体去向，只是在片尾中出现在黎志田的幻想中。在原著中，黎莎生下女儿后定居美国，多次在境外媒体上撰文，同时热衷于组织金江商会的海外联谊会，试图为黎志田平凡。但这都是“太平洋彼岸掀起的小风小浪，不足以让金江产生任何实质性的影响”。

18.在重要剧情上，电影与原著有什么不同？

答：原著中黎志田并没有与高进合作。在威斯汀酒店里，黎志田没有签字，而是画了一个中指，狠狠地耍了高进和郑刚。因为此，郑刚得罪了上面的主任；也因为此，郑刚与黎志田的较量更加凶猛。

原著中刘明利在医院被推下去的情节有一场黑社会与警察的大战，非常血腥，苏见明也险些被一斧砍死，被李慧琳舍身救下一命，但李慧琳因此头部受伤。最终那场事件造成4死9伤，社会舆论一片哗然。

原著中黎莎知道David的真相，包括出轨以及被黎志田处理，并且接受了。

原著中在黎志田去郑刚家里“威逼利诱”何秀丽之后，转身去了公安局“自首”，实际上是更大的挑衅。在审讯室，黎志田现场给郑刚打电话，主动提到了那具已被人遗忘的尸骨，以光脚不怕穿鞋的同归于尽的架势要挟郑刚，郑刚服软，命令苏见明放人。随即不明真相的苏见明些许丧失理智，与刘波产生摩擦，最终被刘波撤掉调查公交车爆炸案的权限。黎志田这一系列操作体现出他绝地反击的稳准狠，先妻子后儿子，郑刚的两块内部堡垒皆被黎志田精准攻击。

原著中苏见明打开手机里的秘密是有一个过程的。苏见明把手机放在李慧琳的床上之后，自己又回了趟家，打开了郑刚锁着的抽屉，发现了朱丽的磁带。晚餐，苏见明与郑刚和何秀丽摊牌，道出了郑刚与朱丽的情人关系，并当面推断是郑刚杀了朱丽。郑刚也当面承认。但苏见明还没有打开手机，也不知道自己就是朱丽和郑刚的亲生儿子。这顿饭之后才有了郑刚跑去船上找李慧琳被围堵追杀的故事，告密者也是孙鹤阳。

原著中没有电影结尾黎志田与督导组组长陈伟民的对话情节，更没有提到U盘。但电影的这个设置更好，增添了更多悬念，加深了影片意义。

还有一些上面的16个问答中已经说了，包括郑刚从公安局到政协、刘波天台考验苏见明、孙鹤阳的卧底身份、郑刚最后的索道惊魂、增补的督导组组长、不同的人物结局等。

19.人物关系有哪些硬伤？

答：个人认为有四大BUG：

第一，刘明利为何听命于郑刚？即便原著中解释是郑刚拿刘明利身患唐氏综合征的女儿威胁刘明利，但这完全不符合常规逻辑，因为刘明利与黎志田是棒棒时期就认识的，交情极其深厚，而且刘明利也不差钱。所以无论从感情还是从利益角度看，刘明利都应该完全是黎志田的人，女儿受到威胁后正常选择也是与黎志田“并肩作战”，不可能成为郑刚的人，尤其是接这种丢命的活。

第二，唐大年为何做郑刚的卧底？这个第6问答已经提到了，不再赘述。

第三，黎莎为何如此无脑痴迷David？原著中解释了，是照顾黎志田的感受，但很不合理。

第四，李慧琳为何无脑喜欢苏见明？电影中解释是“我们一般管这叫爱情”（原著中没有这句台词），但这爱情来得毫无根据，莫名其妙。

以上的人物关系，就像是为了推动故事进行强行写下的出厂设置，而且不能修改。

20.片名/书名“坚如磐石”的含义到底是什么？

原著第七章，叫“过河之卒”，指的就是David与苏见明，黎志田与郑刚的棋子。“David死在了河道上，而苏见明踉踉跄跄地过了河。”

电影和原著均以苏见明为主人公，他的精神和行为就是“坚如磐石”的含义。体现在两方面：一是个人情感上，苏见名成长的过程，其实就是渴望获得“养父”郑刚认可的过程。苏见明的内心是崇拜郑刚的，但自卑又要强的他只能与郑刚这样拧巴着过了二十多年。在办案过程中，苏见明的手段也越来越像郑刚，但他始终保持着原则。二就是坚守这个原则，是良知，是正义，不加修饰的正义。郑刚曾经告诫过苏见明：“你想要当个菩萨，就不要当警察……要么做回去做一个好人，要么做一个能打败黎志田的人。”但苏见明的看法是：“我们不是算账的商人，我们是警察。”这份原则在电影中通过与督导组的对话中更加直观地体现了出来。无论是个人情感还是职业使命，如同过河的卒子，只能前进，无法后退，坚如磐石。

当然，导演张艺谋的官方解释是：“扫黑除恶的决心、反腐的决心坚如磐石。”

电影基本还原了原著的关键剧情，并且通过张艺谋导演最为擅长的高饱和度色彩，为电影铺上了一层神秘感，从视觉上感受到斑斓色彩下隐藏着的危险与黑暗。尤其是前半部分，故事密度大，人物关系复杂，戏剧冲突激烈，且解释相对合理，有成为大片的潜质。但无奈，因各种原因，戴着脚镣跳舞，虎头虫尾，正准备起劲就结束了。而背后的精彩，就只存在于各方纷纭中了。

——202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