涉过愤怒的海

以为是看悬疑故事，结果落在青少年心理教育上，引出原生家庭、父母与子女关系、心理健康等日益被重视的系列现状。愤怒是小娜父亲的标签，也是推动故事进展的主线，叙事呈现了小娜父亲为惨死的女儿泄愤的种种行径，在没有任何探案结果的前提下，仅仅依了私心的认为就给人定了死罪，动用私刑般地将李苗苗一家人折腾得七零八落。整个观影过程完全没有寻常复仇的快意，而是沦陷在小娜父亲屡屡全身而退的困惑里，毕竟他的动静之大早已触碰了法律红线。我知道李苗苗肯定不会死，不是因为小娜父亲不受控的行为不足以致其死亡，而是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另一条线是小娜的视角，以日常拍摄的生活记录侧写了她短暂却伤痕累累的人生。导演的镜头面对第一个菖蒲节上的小娜时，干净明媚，呈现给观众一个乖巧甜美努力爱笑的单纯而美好的女生形象。可抛入池中许多钱币祈愿结下许多牢固缘的行为，恰好映射出她缺乏安全感的内在。爱笑，有时候是出于讨好。那个被抛弃的旧式大衣橱曾经是小娜的安全屋，那画满太阳的橱壁是小娜对爱的渴求，真的很希望时间倒流，让她与它可以被父亲看见，可以让她父亲明白养活孩子与养育孩子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小娜尝试过表达自己真实的内心，是在无数次被疏忽被漠视之后，学会了隐藏与转移，渐渐长成父亲口中“皮实”的孩子。

小娜和李苗苗是不幸婚姻关系的遗留，他们的父亲和母亲在养育孩子这件事上都存在着明显的过错。小娜父亲简单粗犷，对女儿的诉求几乎不曾回应，属于冷暴力型的放养模式；母亲在离婚时将女儿留给父亲，更在成长过程中缺席，属于淡漠的与我无关模式。俩人对女儿一无所知。同样，李苗苗的母亲在离婚时也放弃了自己的儿子，旁观她在事件发生后的处理手法，不难发现她的强势与掌控欲，根本不在乎儿子做了什么，只在意不能惹出什么影响；我原以为李苗苗的父亲只是不喜欢这个儿子，没想到是恨，是呀，那样的豪门怎么可以因为这样的儿子蒙羞？

日方警探与李苗苗的母亲都对小娜的遭遇明确表达过怜惜，可身为父亲的人，却一派茫然。从他因为女儿失踪赴日找寻却带着游客般的放松模样，就完全没看出丝毫的担心，及至见到被害的女儿时直接的反应，都在传递他对女儿的无情。所以他后来的愤怒与失去女儿的痛苦并无关系，更像是在用愤怒来掩饰自己真实的情绪，以此来坐实一个父亲应该的状态。结局里涉过愤怒的海的他，致力于青少年心理健康教育，是一份醒悟后的自我救赎，而李苗苗的母亲显得更没心没肺一些。她甚至在不能真正确定儿子死活的时候，已经自我觉醒得认定“没有意义”，头也不回地离开继续自己的生活去了，孩子像是她把玩的物件，想认真的时候认真一下，不想的时候甩手一扔。

实际上这俩孩子的心理与精神显然都不太正常。在异国他乡的相遇，是各自带着原生家庭的伤靠近对方，互相取暖的，可惜他们谁也没能温暖谁。小娜需要很多很多的爱，所以才会在菖蒲节时投入很多很多的钱去祈求，而不曾被爱的李苗苗根本无法满足她的渴望。小娜非常敏感，每每在感觉到爱情趋于平淡时，便会抽身，企图以此来保护自己减少受伤害。她对爱的重视到了一种相当偏激的程度，是把儿时不能够得到的全盘寄托在当下的爱情里，这样的她令人生畏，也是一步步走向自残的原因。李苗苗说自己被利用了，他的混只在于小打小闹，热衷于分裂型人格表演，着实没有能自伤十七刀的魄力。

如果将一切的根源归罪于原生家庭，倒也偏颇，准确来说那只是悲剧的开始，更多的是他们后来对自己的放纵，游戏生活反而被生活戏弄。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将心中的愤怒堆积成海，再一一蹚水而过，小娜触礁未曾平安涉过那片海，李苗苗则划着船奔向岸边，至少让人看到一点儿希望。影片的时间设定在台风登录前，整体就是大祸临头的低气压感，极度压抑又随时可能张牙舞爪，这恰恰成全了黄渤绝对主角的表演。真相揭晓之后他给出的沉默片段，远比之前花式的疯狂来得震动，那一刻，他终于是小娜真正的父亲了。且不去追究故事里的某些细节，单就导演揭开与抛出的系列问题，就足以让人花上时间去好好思考，这便是影片意义了。

2024.4.29.于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