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环蚀

《金环蚀》电影剧本

原作/石川达三

导演/山本萨夫

载日本《电影旬报》1975年9月下旬号

编者按：日本电影剧本《金环蚀》通过描写一桩大贪污事件，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主宰今日日本经济、政治的各垄断资本集困为了捞取更大的权力与财产，在竞选活动中，不择手段，你争我夺，进行了一场又一场“肮脏的交易”的事实。这使我们看到了资产阶级所谓的政治“民主”，完全是虚伪的、骗人的民主；所谓“最完善的制度”，不过象剧本所写的那样，是一只“烂苹果”罢了。既然是“烂苹果”，是否应该扔掉呢？作者说，不。因为据说人民即使了解如此这般的“内幕”，也是“没有办法”的。这表明，作者揭点社会疮疤，还是想来一点修修补补，“消除社会的弊病，以便保障资产阶级社会的生存。”

人物表

石原参吉 石原商行老板

荻乃 石原的小妾

加代子 同上

胜江 同上

胁田 石原商行的办事员

小坂老人 石原雇用的情报人员

星野康雄 内阁官房长官

神谷直吉 众议院议员（广野派）

西尾贞一郎 内阁秘书官

大川吉太郎 通产大臣

齐藤庄造 民政党干事长（酒井派）

寺田政臣 民政党总裁、内阁总理大臣

寺田峰子 政臣的妻子

酒井和明 新总理

泷井 总检察长

古垣常太郎 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

古垣欣二郎 常太郎的异母弟

远藤泷子 日本政治新闻社事务员

财部贤三 电力建设公司总裁

若松圭吉 电力建设公司副总裁

松尾芳之助 电力建设公司新总裁

正冈 电力建设公司理事

朝仓节三 竹田建筑公司专务理事

小野 《每朝新闻》记者

岛田 《日东新报》记者

君千代 艺妓

1.日全食

月亮的影子开始渐渐地从一端向太阳侵蚀。

字幕：尽管四周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可是中央却已全被侵蚀，一团漆黑。

受到侵蚀而变成漆黑一团的太阳。

一道金色的圆环围绕在太阳的边缘，闪闪地放射着光芒。

片名字幕。

金色的光环闪耀着的完全是一种不祥的光芒。

2.某一公共会堂

讲台上放着投票箱——场内空气紧张，所有的注意力都紧张地凝聚在这一点上。

字幕：昭和三十九年（注1）五月十二日

民政党第十四次临时大会

在宽阔的横幅和垂幕等漂亮的舞台装置面前，投票者的队伍鱼贯前进。全都是衣冠楚楚、面色丰润的绅士们。

解说：“执政党民政党在众议院有二百九十六名议员，在参议皖有一百四十五名议员，在两院都占了过半数。因此，争得了总裁的宝座，实际上就成了日本国的内阁总理大臣（注2）……”

场内响起一片拍手声。酒井和明登上讲台，他那双大眼睛炯炯发光，抿得紧紧的嘴唇撇得象个“八”字形。

字幕：总裁候选人 酒井和明

在电视录像机的照明和闪光灯下，酒井投下了他的一票。

解说：“……为了争夺总裁的宝座，在这次竞选中出马的是以党内最大的派阀为背景的酒井和明，和现任的总理大臣、也就是现在占着总裁地位的寺田政臣。”

戴着阔边眼镜的寺田政臣悠悠然地坐在椅子里，周围簇拥着的是他那些亲信。

字幕：首相 寺田政臣

离开寺田不远的席位上是一个矮胖子，他斜着脑袋正跟一些心腹们低声谈论着什么事情。这是党内有数的实力人物广野大悟。

字幕：建设相 广野大悟

解说：“……这个党人派的总司令广野大悟也是一个觊觎着总裁宝座的人物，看来他的目标是在下一届吧，目前始终是支持寺田派的。民政党的总裁选举就这样在党内分成两派而进行着激烈的斗争。”

会场的一角是各大报纸政治部记者的席位。今天在场的有《每朝新闻》的小野、《日东新报》的岛田等等，这一群人的目光里似乎都带着一些讽刺的神情。

小野：（眼光注视着投票的情况）“据说，寺田派到今天早晨为止已经花了十七亿啦。”

岛田：“酒井那面花了二十亿哩。普通议员和地方上的议员们可高兴啦，选票的行情从每张二千万涨到了三千万啦。”

小野：“似乎也有些人从寺田和酒井两方面同时捞钞票哩……你看，就是这种家伙。”

岛田也向那边望着，不由得露出了讪笑——正在台上投票的是一个众议院议员。光秃秃的脑袋，凸着个肚子，那样子显得特别肥胖。

字幕：众议院议员 神谷直吉

他摆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样子，在大会秘书处的一个工作人员肩上拍了一下，大摇大摆地走下台去。

导演和制片工作人员名单的字幕开始。

广大的会场里一片骚乱的景象。

大会职员进行着开票、计票工作。

寺田脸色呆板地向前面望着。

酒井做作地露出微笑，和在他周围的心腹们小声交谈着。

有的众议员探出身子向计票员的手里望着。各自肚子里怀着鬼胎的参议员们的脸上显露着不同的表情。

计票工作似乎已经完成，选举委员会委员长带着无法抑止的兴奋的表情站到了麦克风的面前。

瞬时间，会场里变得一片寂静。

委员长：（手里拿着开票记录）“现在报告开票结果……（提高着嗓门）投票总数四百八十七票……其中寺田政臣君得二百四十八票！！”

突然爆发似的欢呼声。新闻记者和摄影记者分头奔到寺田和酒井的周围。

导演和制片工作人员名单的字幕继续进行。

在耀眼的闪光灯下，寺田始终维持着他那种毫无表情的姿态。

酒井抿紧着嘴唇，也只是略略地把头点了两、三下。

委员长：“根据以上结果，寺田政臣君当选为我党下一届的总裁。”

寺田在拍手和欢呼声中登上讲台，这才露出了一丝笑容，向场内的群众打着招呼。

酒井带着一种无所谓似的微笑，走近寺田身边。

寺田也是若无其事地笑着，伸出手来和酒井握手。

在满场的拍手和欢呼声中，寺田和酒井始终带着笑容互相握手，互相拍着对方的肩膀。

在这两个人的背景里，可以看到挂在讲台后面正中央的一幅巨大的日本国旗。

导演和制片工作人员名单的字幕完毕。

3.首相官邸

举行过认证式（注3）后以寺田为中心的纪念摄影——寺田的右面是广野大悟。给人的印象是，寺田对这位广野特别关心似的。

解说：“五月二十九日，内阁进行了局部改组。第三次寺田内阁于昭和三十九年五月三十日在宫中举行了认证式。广野大悟入阁担任副总理，他是使寺田当选为总裁的决定性的力量。”

各人站好了规定的位置后，闪光灯发出了光芒。在阁员的最后列，可以看到官房长官星野康雄的端正的脸容，他戴着一副无边眼镜。

4.日本桥附近的后街

排列着批发店以及小型建筑的街道的一角。一辆小轿车在这里停下。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下车，他穿着一套整齐的黑西装。（西尾贞一郎）

一幢看来曾经开过批发店铺的木造二层楼建筑，门口挂了一块写着“石原商行”的粗陋的木牌。

5.石原商行的办公室

办公室最里面的地方放着一具古旧的大银箱，墙上挂着的镜框里是金融业营业许可证。这个办公室里漂浮着一种说不出的、叫人害怕的气氛。

十多个办事员，他们的样子使人感到都是些与众不同的人物，其中有一个显得有些疲劳过度的中年男人，他就是荒井。

年轻的办事员胁田板着脸催促西尾一起走上楼梯。

6.同上，经理室

带着西尾上来的胁田，把客人留在后面，径自走进屋子去。这是一个粗陋的房间，除了塞满着账册文件的书架之外，看不到一件有装饰性的东西。

房间的主人是一个头发灰白、年过六十的人物，样子显得那么粗鲁和不通人情，给人的感觉简直象是在什么街道公所勤恳地工作过的旧官吏。

他的背后立着一尊观音像，墙壁上挂着一幅看来是出于他本人手笔的条幅——

神恩不可私

西尾：（神色紧张）“初次见面，鄙人是首相的秘书官西尾……”

石原默默地望着拿在手里的西尾的名片。

西尾：“刚才官房长官星野已经给您通了电话……有一些秘密的事情想和您商谈……”

石原这才抬头瞟了一眼——尽管他的表情显得迟钝和不可捉摸，但在他那目光里，似乎有着一种可以穿透到对方心底里的锋芒。

石原：（沉重而浑浊的声音）“是款子的事情吧？”

西尾：（低声下气的样子）现金二亿元（注4），官房长官说是因为有急用，所以想请您帮忙……归还的期限是一年，所以……”

石原：（事务性地）“利息是……”

西尾：“这个……”（难以回答的样子）

石原：“担保的问题怎么样，对你讲了吗？”

西尾：“我……只是奉命来听一下石原先生心里的想法，如蒙同意的话，具体的条件，由官房长官和您直接商谈……”

石原：“怎么样？能不能拿国有土地来作担保？”

西尾：（？！）“拿国有土地……”

石原：“……”

西尾：“这……我可……”

石原又守口如瓶地不再出声了。

西尾：（焦急地）“怎么样，条件的问题暂时放一下，原则上是否同意，希望先给一个回音……”

石原站起身来，带着一种“你回去吧”的表情，转身面向窗外望着。

西尾仿佛有些放心不下似的，向桌子上望着——桌子上放的是自己的名片。

石原似乎看透了西尾的心理，把那张名片拿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里。

石原：（板着脸）“代我问候星野先生。”

7.石原商行楼下后面的住家

两间日本式的房间接连着一间狭小得可怜的厨房，这就是石原的住家。

一眼就可以看出是艺妓出身的小妾加代子正在看着电视的歌谣节目。她听到小窗那边的楼梯上有石原下楼的声音，慌忙关上了电视机的开关。

石原拉开厨房间的后门走了进来。

石原：“没意思的节目少看看……（说着就在长火钵旁边坐下来）近来，电费用得太多啦。”

加代子：（畏缩地）“以后一定多加注意。”

她完全象一条养得驯服的狗似的，转身来到石原的背后，开始给他揉着肩膀。

石原：“去拿点儿饭粒来。”

他摊开带来的文件夹，用加代子放在小碟子里给他的饭粒，小心翼翼地把西尾的名片粘上。

石原：“到办公室去叫荒井和胁田来一下。”

加代子：“是……”（从后门出去）

石原拿起钢笔，在名片的旁边记着：“六月三日，十一时。官房长官星野的使者。要求借款二亿日元。拒绝。”

“有事找我们？经理……”荒井和胁田说着从后门进来。

跟在两人后面回来的加代子，懂事地退到厨房里去，关上了门。

荒井：（点着纸烟）“这一次是调查什么事情？”

石原默默地拿起身边的报纸，把登在第一版上的照片给他们看着。这是正在举行记者招待会的官房长官星野康雄。

石原：“刚才到我这里来要求借款二亿元……这是私底下的交易……证据就在这里。”

荒井和胁田禁不住向文件夹里的名片望着。

石原：“找来找去，还是找到我这个臭名昭著的门上来啦，说是要借二亿日元哩……看来，肯定不会是星野个人需要的款子……嘿嘿嘿。”

荒井和胁田两人面面相觑。

石原：“别的工作放到以后再说，从现在起，你们两人立刻给我办一件事情……对星野的一切行动，巨细无遗地进行彻底的调查。诸如哪一天上哪儿去干了什么事啦，讲了什么话啦……（嗤笑着）还有，跟什么样的女人睡觉啦……”

荒井和胁田也嗤笑着。

石原：“费用随便花多少都没关系。每隔两天写一份报告给我看……坐的是怎么样的汽车啦，穿的是怎么样的西装啦……憧得吗？”

荒井：“知道啦。那末我们就……”

荒井和胁田出去，和正在厨房甩的加代子和蔼地打着招呼。石原把刚才的文件夹小心地放进一具小型的银箱里。

加代子：“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石原：“到外边去吃啦……（拿起一只破旧皮包）还有一些重要的款子要去催收哩。”

8.赤坂区，山王下附近

并列着饭馆和酒店。

从“春友”酒店里出来一个佣人模样的老头儿，他名叫小坂，是在门口给人家看管鞋子的，但给人的印象是，他过去就是个游手好闲之徒。他一面向几个刚才练艺完毕回来的穿着单衣的艺妓们开着玩笑，一面向前走着。

9.同上，附近的小巷

从近处传来懒散的练习三弦的声音。

小坂走近来，在小巷尽头处一家看来已经歇业的小屋子门口停住，敏捷地回头向四周望了一下，打怀兜里掏出几张纸片来。

他把这些纸片放进邮箱，然后若无其事地走了。

10.同上，就是这所小屋里的一个房间

穿着单衣的石原躺在夏天用的薄褥子上——他的眼光敏感地转了一下。

石原：“好象有人来啦……”

电风扇在转着。女人的一只雪白的手臂搂着石原的身子。

石原：“喂……荻乃……”

艺妓出身的小妾荻乃鼻子里“唔”了一声，不满地从被褥上坐起身来。

荻乃：“是小坂呀，一定是他……每一次都是这个时候把纸条子放进邮箱里的。”

石原：“给他的钱一直不曾断过吧？”

荻乃：（厌倦地）“一直在给哩。每个月的月初，照例都是……”

荻乃一面整理衣服，一面向门口走去。

石原起身重新系好腰带，来到隔壁的房间里，在一张矮桌子面前一屁股坐下。衔起一支香烟。

传来了练习三弦的声音。

荻乃：“这儿，请看吧……”

荻乃回进屋来，把小坂塞在邮箱里的几张纸条放在石原面前。

石原连纸烟也忘了点火，把折登好的纸条一张张翻开来看着。

荻乃在一旁给他划着火柴。

石原：（眨着眼）“你的呢？”

荻乃：“喔，对不起……”

荻乃慌忙站起来，从衣柜的小抽斗里取出五、六张纸条交给石原。

石原象要把它们吃下去似的贪婪地读着……眼光里渐渐地显出了那种他所特有的迟钝的锋芒。

石原：“……五月二十四日，电力建设公司总裁财部和青山建筑公司经理在……菊之家？这就是你挂牌接客的地方呀！”

荻乃：“是的……他们两个避开别人谈了很长时间……似乎是在讨论什么重大的事情哩。”

石原：（自言自语似的）“不过……五月二十六日，电力建设公司的副总裁若松却在芳村和竹田建筑公司的朝仓专务……”

荻乃：“那儿人多，可热闹啦。不过，听到说是去接待朝仓先生，谁都会感到讨厌的。那些搞土木建筑的人，就是太粗鲁……”

石原：（反复地看着那些纸条）“小坂的报告上是这样的：五月二十二日，电力建设公司的财部先生和青山建筑公司经理……二十九日，电力建设公司的若松先生和竹田建筑公司的朝仓先生……”

石原衔在嘴唇边的香烟，灰烬眼看就要掉下来的样子，荻乃慌忙拿起烟灰碟过去承接。

11.霞关，某一大厦

大门口挂着“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的金属牌子。

解说：“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在北海道以至九州的主要河道上建筑着巨大的水库、发电厂，把生产的电力卖给民间的电力公司……”

各地巨大的水库和发电厂的纪录影片和照片——

解说：“资金中政府的投资达百分之九十五，因此，每年要从通产省的预算中支付补助金四百亿元。不用说，这笔庞大的金额，全都是国民缴纳的血汗的税金。”

12.电力建设公司，会议室

室内开放着冷气。十几个高级领导人围着一张巨大的会议桌正在开会。

桌子正面正在讲话的是一位身材高大、态度文雅的白发老绅士——财部贤三。

字幕：总裁 财部贤三

财部：（环视着出席的人们）“……正如各位所熟知，我担任电力建设公司的总裁，已经连续两期，也就是说，已经工作了六年。到今年九月底任期将满。由于年岁已大，我想也不会再有留任的事情了……”

在他旁边的是一位身材魁梧的人，脸上显露着野心勃勃的微笑，双臂抱在胸前静静地听着。这是若松圭吉。

字幕：副总裁 若松圭吉

财部：“……不过，听来也许象在这里自我吹嘘吧，我是一个献身于电力事业的人，作为一生中最后的事业，我想无论如何要把现在还悬而未决的九州福龙川水库问题，由我亲自来解决……这也就是我个人的愿望。”

可是，听着他讲话的九位理事，却始终没有改变脸上那种毫无表情的样子。

财部：“当然，工程方面需得花费几年的时间，因此……（向若松瞟了一眼），这就只好偏劳后任来完成了。但我想有关的准备工作，一定要在我手里决定下来。”

理事们相互地使着眼色。其中有两、三个人——小岛、正冈之流——带着露骨的阿谀奉承的表情望着若松。

财部：（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来）“经过对各方面进行研究的结果，我大体上决定了一个顺序，今天在这里提出来清各位研究。”

小岛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字幕：小岛理事

小岛：“这个……谈到顺序的问题，当然，总裁，您的意思是要把有关工程计划向同业说明的日期也决定下来吧？”

财部：（点头）“当然。”

小岛：“可是，如果这样的话，那就得把有关资料在这个理事会上……由于基本的设计是由我负责的，这究竟需要多少时间，如果不预先进行研究的话，那就……”

坐在他附近的正冈频频点头。

字幕：正冈理事

正冈：“小岛理事说得很对。岐阜的御母衣水库是一百二十五米……现在我们准备建设的是比这更大的工程，因此，要提出计划书，就非得先从地质研究、附属工程的研究、物资材料的筹措方法以及施工方法的研究等等方面着手进行不可，因此……”

小岛：“再过三个月……总裁就要卸任了，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不是太勉强了吗？”

若松：（慢条斯理地）“我看，不管勉强也罢，不勉强也罢，总之，对于这一桩工程，总裁是把它看作自己的心愿而要求我们出力协助的……对不对？小岛君……”

财部的脸颊上顿时浮起了笑容。

若松：“还是先把总裁安排的方案向同业提出来，你看怎么样？如果同业方面认为在技术上有困难，到时候他们也会提出的……怎么样，总裁？”

财部：“就照你说的办吧……（无表情地）现在申请承包的同业共计有十一家公司，应该在其中指定五家。我们在十九日举行会议讨论决定，二十日发通知，对指定的同业说明工程计划的日期定在六月三十日……”

正冈：（嘟哝着）“太勉强啦……”

财部：（向正冈看着）“那末，就延期到下月七日吧。这以后再过一个星期，也就是在十四、十五两天，我们再乘飞机到九州去举行现场说明会，就这样……”

若松听着，脸上鍩出了讥讽的微笑——他从横里向财部的侧影瞟了一眼，目光里带着一种非常冷酷的表情。

13.电力建设公司，走廊

在走廊的角落里站着一个人——给人的感觉是一个破落的所谓同业报纸的记者，他叫古垣常太郎。

会议结束后走出来的若松和其他理事们。

古垣：（熟悉地）“喔……总裁！”

终于等到了似的，他走近那迟迟地单独一个人出来的财部。

财部：（仅仅向他看了一眼）“是古垣君……”

古垣：“这是今天出版的我们的报纸。上面也登了关于总裁的消息，所以请……”

把报纸递过去。

财部：“是吗？谢谢。”

也没仔细看，就匆勿地塞进口袋里，赶紧向总裁室走去。

古垣：（纠缠着）“今天的会议，还是关于那个福龙川水库的事吧？”

财部：（不多讲话）“哦，这个……”

古垣：“关于总裁的任期问题，不是大致上已经决定要留任了吗？”

财部不由得停住脚步向他望着。

古垣：“我刚才会见了通产省的平井次长……（谄媚地）他明确地讲，不论从办事能力或是过去的成绩来看，下一任的总裁还是非财部不可哩。他说，若松先生还太年轻啊……”

财部：（突然把视线转开去）“不过……人事安排的问题，还得由大臣来决定，所以……”

古垣：“通产省大臣大川是刚才入阁的新人，对于总裁这样的老手，是不会轻易让您离开的吧。”

财部：（在走进总裁室之前）“哦，对啦，关于我们给你的报纸的赞助金……我就给会计挂电话，你在回报馆之前顺便去领一下吧。”

古垣：（卑屈地）“这可真是太……”

14.赤坂，溜池附近（夜）

后街上一家小小的汽车零件店——二楼挂着“日本政治新闻社”的牌子。

古垣从外面回来，以轻松的脚步走上零件店旁边那个狭窄的楼梯。

15.日本政治新闻社内部（夜）

古垣打开那扇咯嗒作声的房门进来，突然眉头一皱，仿佛是喝下了一口醋似的表情。

女人挑逗调情的笑声。

十铺席大的有些肮脏的编辑室里，管杂勤的女事务员远藤泷子正在和古垣的异母弟欣二郎调情戏耍。

泷子的头发是染成红色的，无论怎么看，总象是个妓女的样子。

泷子：（慌忙离开欣二郎）“社长，您回来啦。”

古垣的眼光轮流地盯住这两个人着着。欣二郎连招呼也不打，管自吸着纸烟。

古垣：“远藤，可以回去啦。”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径自走进里边那间社长室去。

这个名义上的社长室只是一间二铺多席的小屋子。古垣在一张破旧的桌子面前坐下，取出搞纸来，用铅笔潦草地写着：“电建公司财部总裁，下届留任？通产省次长平井谈……”

房门轻轻地打开，娇柔的泷子进来。

古垣不加理睬，自管自地继续写下去。

泷子突然从背后走近古垣，搂住了他的脖子。

古垣：（咂着嘴）“喂……”

泷子：（娇声娇气地低语着）“我等你啊，在老地方……”

古垣：（注意着编辑室）“还不放开吗？喂……”

泷子：“一定要早些来啊……（突然放大嗓子）那末，我回去啦，社长先生。”

泷子若无其事地出去，古垣不由得盯住她那肉感的腰部目送着。他慌忙把目光转开去。欣二郎板着脸进来。

欣二郎：（旁若无人地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可以把奖金给我了吧？哥哥。”

古坦：（盯住他望着）“奖金？”

欣二郎：“市面大大的景气啊，多亏寺田内阁的所谓收入成倍增长的计划哩。”

古垣：“你还在乱搞呀，欣二郎！”

欣二郎：“……”

古垣：“北京楼的广告费，还有中央人寿保险公司的钱，都是你自说自话地去收来用掉啦……”

呕气的欣二郎吸着烟。

古垣：“好好想一想吧，欣二郎……你一点儿工作也不干，每个月还是照样把工资给你啦，这……”

欣二郎：“你是说，尽管不是一个娘生的，但还是同一血统的兄弟吧？（站起来）懂得啦！”

古垣：“喂，欣二郎……！”

欣二郎气冲冲地出去，关上了门。

这时响起了电话铃声。古垣带着不愉快的表情拿起了电话筒。

古垣：“日本政治新闻社。对，我就是古垣……（倏然改变态度，换了一副恭恭敬敬的口吻）喔，真是对不起……原来是石原先生啊，电力建设的财部？（耷拉着脑袋）嗯，嗯，这是……因为，他对我们的报纸经常致送赞助金……什么？福龙川水库？……”

16.石原商行后面的住家（夜）

石原穿着绉绸衬衫、短衬裤，嘴里衔着牙签正在打电话。

石原：“……据说在九州的福龙川上要建设的什么工程，对，对……那个工事承包的问题，似乎有着种种说法……你的看法呢？古垣君……”

矮桌子上放着极其粗糙的晚饭。加代子坐在对面，独自慢慢地吃着。

17.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室（夜）

古垣：“……不过，这和财部的留任问题也有着牵连，我看，第一个有希望的承包候补者恐怕是青山公司吧。自从四年前青山公司承包了驹井水库以来，他们和财部之间就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什么？竹田建筑公司？……看来不象吧。首先，财部跟他们不投机，而且，他们搞的那个高尾水库又发生了漏水的事情，闹得很麻烦呢……（变得吃惊的表情）星野？那位官房长官星野吗？那个人恐怕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吧？（眼光一闪）不过，也说不定……”

18.石原商行后面的住家（夜）

石原：“喂喂，不要忘啦，每月付给你情报费的是我呀，古垣君……关于星野，如果有什么情报，立刻报告我好吗……不论是多么细小的事情都行。好吧，那末，再见……”（挂上电话回过身来）

荒井和胁田从后门进来。

荒井：“经理……”

石原使了个眼色，加代子赶紧收拾起饭碗碟子到厨房里去。

石原：“……辛苦你们啦。”

慢慢地取出老花眼镜，读着从荒井手里接过来的报告。似乎很感兴趣似的，突然停下手来。

石原：“……在叶山的别墅？”

荒井：“两天前的晚上，官房长官在赤坂的光本饭店里参加了中泽证券公司的宴会，宴会完毕后，他就从那里雇了出租汽车直接去的。”

胁田：“这一情况还没有一个人知道哩。”

石原：（眼睛里又显露出他那种特有的迟钝的光芒）“这真是太有意思啦！星野弄到一所别墅，那是去年年底的事吧？四百七十五坪（注5）的土地，建筑了四十四坪的平房，还附有车库，人们的估计，时价值到四千万日元哩……”

荒井：“而且，这所别墅所有人的户名不是星野……（指着报告）接受赠予的是一个名叫山濑满的女人……”

石原：“山濑满……”

胁田：“但这是个六十六岁的老太婆呀。”

荒井：“昨天上横须贺的法务局去调查过了。到去年为止，这所别墅的所有人是日东电工公司的经理原本……还用山濑满的名义正式缴纳了赠予税哩。”

石原：“越来越有趣啦。日东电工的上级公司不就是那个竹田建设公司吗！”

荒井和胁田都感到瞠目结舌。

石原：“好吧，关于这个别墅问题，再深入地追一下。首先，这个叫作山濑满的老太婆和星野究竟是什么关系。还有，星野到这个别墅去是找谁的？……”

荒井：（点头）“马上就去打听。”

石原：“这里面肯定会发现什么问题的。嘿嘿嘿……（重复地翻阅着报告，心情高兴起来）可是，你听我说，在这个世界里，有的是和我这个人正相反的人呢……你说是吗？荒井。”

荒井：“……”

石原：“我是一个已经老朽的丑男子，可是，星野怎么样啊？那么年轻，又是那么风流，也无怪那些艺妓们对他那么疯狂呢，嘿嘿嘿……”

荒井和胁田也苦笑着。

石原：（看着报告）“星野好象是生在旧的封建藩阀的家臣这样一个名门家庭吧？在长野县一家有名的初中读完后，又通过第一高等学校而进入帝国大学法学系，毕业时又考了个第一名，进大藏省后不久就升到了主税课长。寺田就是当时的大藏大臣，他认为这个人有希望，就让他当了秘书官……娶的妻子又是一个有名的外交官的女儿，此后三次当选为议员，就这样终于当上了内阁官房长官。”

荒井和胁田凝视着他。

石原：“和他比起来，我呀，不过是静冈一个渔夫的儿子，连初中也没读完，到现在这种年纪，老婆还……（苦笑着）自从单枪匹马搞起这种放款的勾当以来，真是喝够了苦水。吃过四次官司……可是那个家伙，恐怕连馊饭（注6）是什么味儿的都还没有闻到过呢……”

19.首相官邸

大门外面——这是一所阴森森的石造建筑。

字幕：永田町 首相官邸

警官们戒备森严。

20.同上，内部的一室

古老的会客室。若松副总裁在这里等着什么人，似乎已经等待得很久的样子。

小窗的外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细雨。

不经过叩门，房门就被打开了。一双皮靴踏着厚厚的地毯走进来——这是象猫一样的一点声音也没有的脚步。进来的人穿一身非常合身的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可以看到一条漂亮的手绢。他就是官房长官星野康雄。

字幕：内阁官房长官 星野康雄

若忪：（紧张地）“真对不起，蒙您在百忙之中……”

可是，星野似乎没有把这个若松放在眼里，他自管自地在一张有扶手的椅子里坐下，交叉着双腿，从桌子上拿起一支烟来，点燃了吸着。

若松望着他，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泄气的感觉。

星野若无其事地吸着烟。

若忪：“这个，实际上……”（难以出口的样子）

星野：“我只有大约十分钟的时间。”

若松：（着慌）“是，是，这个……我想，长官已经从竹田建筑公司的朝仓专务理事那儿听说过了……”

星野：“竹田建筑公司的朝仓……？”

若松：“是的。就是那个有关福龙川水库的建筑工程问题……”（怀疑地望着他）

星野：“你究竟在说什么呀？”

若松用手绢拭着额角上的汗水。

星野的眼镜后面那双眼睛里，始终是一副冰冷的表情。

若松：“明白地说，就是那个……（壮着胆）福龙川水库的建筑工程，朝仓专务说，一定想把它承包下来，如果能够如愿的话，竹田建筑公司方面，这个……已经准备好提供相当的政治献金……”

星野：（装蒜似的）“他说了要向谁提供献金吗？”

若松：“那不用说……通过长官您向寺田总理……（拭着汗水）所以说，无论如何，关于由竹田建筑公司来承包这一工程的事……还要请长官您从中多多帮忙，希望……”

星野：（显出讥诮的微笑）“不过，关于电力啦土木建筑等方面的问题，我可是无权讲话的啊……”

若松的表情显得毫无办法的样子。

从星野的眼光中，可以看到他心底里那种故意刁难的念头和为此而感到高兴的心情。

星野：“我即使指定了竹田公司，如果他投标落选的话，那不仍然是白搭？”

若松：“这，原则上果然是如此，可是，投标的问题，当然也还有种种内幕，所以……”

星野看了一下手表，揉灭了纸烟，准备站起来。

若松：“长官……（终于忍无可忍地）我对情况是完全了解的。这一次的总裁选举……为了处理善后的问题，长官正在伤脑筋哩……”

星野：（毫不变色地）“好，就谈到这里吧……”

若松茫然若失地目送着星野的背影。

21.“春友”酒店，电话桌旁（夜）

可以听到三弦的声音。

朝仓专务在一个女招待员的引导之下从饭厅那边过来。他的皮肤被太阳晒得红通通的，给人以一种精力充沛的感觉。

字幕：竹田建筑公司专务理事 朝仓节三

朝仓来到账台边，拿起了电话听筒。

朝仓：“喔，是若松先生？……（斜眼瞟着从身边走过的艺妓）情况怎么样？官房长官的心情……”

22.某公寓的一个房间（夜）

余怒未消的若松在打电话。

若松：“……谈不到什么怎么样怎么样，象今天这样不愉快的事情，我真是出生以来从未遇到过……（气愤地）这个官房长官，到底是哪一号人啊！？你跟他是不是通过气啊？！”

一个只裹着一块浴巾的、看来是小妾身份的女人，把一瓶洋酒和玻璃杯送到若松面前。

23.“春友”酒店，电话桌旁（夜）

朝仓：（嘻嘻地笑着）“噢？真是……也怪不得您要冒火哩。不过，星野这个人啊，本来是有一些令人讨厌的地方……嗯，可以说是小心谨慎吧，对于初次见面的人，他是绝对不会把内心的话讲出来的……我看，算啦，您也不必太在意了……我说，若松先生……”

门外的走廊里有一个人站停下来，接着又若无其事地走开去。他穿着佣人的服装，原来就是那个小坂老头儿。

24.同上，后面的一个房间（夜）

这是一间单独的餐室。财部背靠着柱子呆呆地坐着。

“喔，真对不起，让您久等了……”朝仓口齿伶俐地说着回进屋来。

财部默然不语，脸上是一种复杂的表情。

朝仓自己斟了一杯酒，咕嘟一口喝了下去。

朝仓：（俗气地咂着嘴）“事实是，今晚上，我有些事情想和总裁谈一下。那个……想把我的苦衷……”

财部盯住他望着。

朝仓：“水力发电这样的大工程，这一次的福龙川水库是最后的一项了……我们竹田建筑公司无论如何要承包下来，一定要在这一次恢复名誉。那次高尾水库的漏水事件，被各家报纸讲了很多话。这一次……您要理解我们的心情啊，我说，总裁。”

财部：“……”

朝仓：“只要您答应一声，我们这方面，应该如何好好来报答总裁，也已完全考虑好啦。应该拿出多少来，那是决不会少的，哈哈哈……”

财部：（讥诮的眼色）“在向我提出来之前，关于申请承包的准备工作大概已经完全做好了吧？我们公司里，若松君的活动是有些微妙哩……”

朝仓笑嘻嘻地继续喝着酒。

财部：“代价是政治献金吧？”

朝仓：（态度郑重起来）“我们打算出四亿元，可是官房长官却希望要五亿元……”

财部：（叹了一口气）“……”

朝仓：“总裁也是在官场中待过很久的人……我看，这也是常有的事吧？哦……”

财部：“可是，如果说五亿的话……（探询的口气）如果福龙川水库的工程果真由你们承包的话，作为献金的五亿元也就会加在工程费里去啦……其他的同业恐怕不会一声不响吧。”

朝仓：“这个问题包在我身上……同业间的问题，我自会妥善处理的。”

财部默默地点起纸烟吸着。

朝仓：（转入正题）“我们准备奉送的谢礼，金额是……”

财部：（拦住他的话头）“那可不必啦！朝仓君……”

朝仓：（咂着嘴）“总裁……”

财部：“我是一个把毕生献给了电力事业的人。这怎么说好呢？这个……我的心境是想保全晚节啊……这一次的事情要使它合理进行，要使投标的工作务必做到绝对公正……”

朝仓：“……这些话别说啦，总裁心底里不是早已决定了吗？（喝了一口酒）福龙川水库的工程是准备交给青山公司的吧……”

财部：（勃然变色）“朝仓君……”

朝仓：“大约两年以前，总裁在松涛町新造的那所住宅，是由青山公司建造的吧。”

财部：（反击）“我也很清楚呢，你们和若松副总裁的关系……”

朝仓忽然大声笑了起来。

朝仓：（搔着头）“啊呀，这也真是……从总裁的立场来说，有这样的决心也是当然的。我的想法，也过于天真啦。”

财部：（微笑着）“话说得重了些，请你原谅。”

朝仓：（皮笑肉不笑）“这个决心大概是不会改变的了吧？万一，即使通产大臣有什么话……”

财部：“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事情。反正，我的任期也已经没有多久啦……（站起身来）好吧，这就……”

朝仓；“嗨，来呀！”（拼命地拍着手掌（注7））

突然响起一片娇滴滴的声音——四、五个似乎是早已等在那里的艺妓一个跟一个地进来。

朝仓：“喂，还不给总裁敬酒！”

“是，总裁请……”一个艺妓挨近财部身边，一边斟酒一边这样说。这个艺妓就是荻乃。

朝仓自管自脱去了上装，咕啰咕啰地把裤脚管卷了起来。

荻乃：“啊呀……（笑了起来）又要来这一套艺术啦？专务先生。”

朝仓：（把领带当作手巾缠在头上）“今晚可要拿点劲儿出来啊！要请总裁鉴赏哩！哈哈哈……”

艺妓们轮流唱着下流的歌子，朝仓和着她们的歌声跳着舞。财部看得呆住了。

热闹的三弦声。朝仓若无其事地做着滑稽的动作继续跳舞。

25.叶山，某别墅的门外

已经是可以听到蝉声的时节。

在挂着“山濑”门牌的大门口，荒井带着神妙的表情往里走——他挟着一个印有厂家牌号的皮包，看上去完全是一副化装品推销员的样子。

一个手里提着买菜的篮子约莫四十来岁的女佣人从厨房门出来，怀疑地望着荒井。（这个女人叫时枝）

荒井：“请原谅……（和蔼可亲地走近去）我是三光堂化装品公司的推销员……”

时枝：“不行啊，我们太太用的是别家的出品，所以……”

荒井：“请听我说，现在我们正在推广一种我们所特有的产品……（赶紧把一样什么东西塞进她手里）这里，请你多帮忙。”

时枝吃了一惊，看看手里的一千元的钞票，又看看荒井的脸。

26.同上，门内

走廊边上排列着口红、面油、香水等等化装品的瓶瓶罐罐。一个表情显得有些幼稚的三十来岁的女人斜坐在走廊边，看着拿在手里的化装品。她穿一身花纹很漂亮的单衣，从她那豪华的腰带等等来看，显然是一个艺妓出身的人。

荒井带着神妙的表情等候着。

女：“香水我一直是用进口货的。”

荒井：“唔，您先别说，请试用一下我们的产品看，我今天是来为我们的产品作宣传的，所以一切都是免费供应。只要您喜欢，任何东西都可以留下，请您仔细地试用后再……”

女：“喔，原来这样……（眼睛里立刻闪出了光芒）那末，就把香水，还有那边的面油和化装水都留下吧。”

荒井：“是，这儿……（把化装品递过去）唔，这个宅子可真漂亮呀。太太您已经住了很久？……”

女人惊讶地抬头望着他。

荒井：（着慌地）“不，那个……事实是，很久以前，我有个朋友曾经到府上来过一次。据他说，这儿好象是日东电工公司经理原本先生的别墅……”

27.附近的商店街

时枝从蔬菜店买好东西出来，禁不住吃了一惊，站住了脚步。

荒井笑嘻嘻地站在她面前。

荒井：“谢谢，你可真是帮了大忙啦。”他说着很快地把一瓶面油塞进她手里。

时枝：“……？”

荒井：（低声地）“只向你打听一件事。府上的那位太太，过去一定是艺妓吧？对不对？”

时枝：（佩服地）“你什么都知道啊。”

荒井：“因为她还是那么漂亮呀。喔，是新桥的？还是柳桥？……”

时枝：（摇着头）“似乎是从热海来的，名字叫君千代……”

28.石原商行，经理室

“热海的艺妓君千代……？”石原带着他那种特有的表情独自咕哝着。

刚才回来的荒井和胁田正在他面前作汇报。

荒井：“我们立刻又到热海去，找了两、三个营业很久的艺妓打听一下，其中有一个还记得起这个君千代。是从‘月之家’妓院里出去的。您看，这肯定就是……”

石原：“四年前为君千代赎身，直到去年年底为止和她在叶山的别墅里同居的男人是谁，知道吗？”

荒井：“您说是谁？”

石原：（眼睛里又闪耀出他那种迟钝的光芒）“竹田建筑公司的专务理事呗，就是那个叫朝仓的家伙吧？”

荒井：（和胁田对看了一眼）“这可真没想到……”

石原：（没有一丝笑容）“山濑满的底细怎么样？”

胁田：“在星野的住宅附近打听了一下，据说这是在星野家里干了三十几年的一个佣人……（看着笔记本）大约在一年前辞职回到家乡长野去了……”

荒井：“别墅的赠予税，恐怕也是这个朝仓专务给付的吧？”

石原：“哦，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双臂在胸前交错抱着）名义上虽然是子公司的原本经理的，实际上，叶山的这幢别墅却是朝仓的财产。朝仓把这幢别墅当作贿赂送给了星野。连自己的小老婆也一起送给了他啦。”

胁田：“下流，下流。（咂着嘴）真是令人作呕，完全是个……”

石原：“星野康雄吗？这呀，我看，是一个魔鬼。”

胁田：“魔鬼？……”

石原：“报纸杂志上也都把我说成是魔鬼呢……（微笑着）我可不是象他一样的魔鬼。”

他说了这样一句，便是出屋子去了。

荒井不知怎么有些放心不下似的目送着他。

胁田：（惊讶地）“荒井……”

荒井：“这一次看来不是什么单纯的敲诈或赚钞票的问题呀，……他是对星野这个人有兴趣，你不觉得这也有些太过份了吗？”

胁田：“这不成了怪物斗妖怪了吗？（吓呆了似的）这可要变成世所少见的大决斗啦……哈哈哈哈。”

29.东都通泉，山岩浴室

石原腰里裹着一条浴巾走进蒸气迷漫的浴室。

“嗨，不是石原先生吗？”这个粗壮的声音来自濛濛的迷雾的对面，原来是民政党的参议员神谷直吉，他用一块毛巾盖住高高凸出的肚子坐在那边。

神谷：“很少见你上这家浴室来洗澡啊……（招手）嗨，这边来坐。”

石原默默地来到他身边坐下。

神谷：“生意怎么样？石原先生……（拭着渗出来的汗水）银箱里的钱放不下了吧，不能给我通融一些吗……哈哈哈哈。”

石原：“你啊，对不起，只好拒绝。”

神谷：“最近可有冷落之感哪，石原先生……（拍拍对方的肩胛）十年前的船舶疑狱（注8），你不是我们一起打倒泷田内阁的同志吗？哈哈哈……你的《石原笔记》，我的爆炸性责问，就这样打过去……那时候，连寺田、酒井都毫无办法哩……哈哈哈。”

石原：（眼睛半开半闭着）“政界的爆炸性人物，你啊，近来怎么莫名其妙地老实起来啦？”

神谷：“唉，不要说这些责备人的话吧，我也有种种苦衷哩。”

石原：“你的老头子广野大悟当上了寺田内阁的副总理，是有身份的人啦……所谓苦衷，恐怕就在这里吧？”

神谷：“我心里痒得难熬，真想干它一下，可是广野却老是说‘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真麻烦……哈哈哈。”

石原闭着眼毫无表情。

30.同上，按摩室

石原躺在按摩台上接受按摩。

……

石原：（讥讽地）“听说你又搞了一个女人哩，神谷先生真是……”

神谷：“是银座一家酒吧间的女人……我养在麻布的公寓里，那个女人可好哩……现在我最喜欢的就是她。”

石原：“这一次搞的是第十六个了吧？据说，你每个月都要把这些女的召集到你在赤坂的事务所来分发津贴费，对吗？人们把这叫作神谷的赤坂会议，很有名哪。”

神谷：“哈哈哈……石原先生，象你这样的年纪，不是也还很……”

这时候，仆人领着古垣从前面进来。

古垣：“喔，真对不起……（低头行礼）神谷先生也在一起啊？”

神谷：“哦，哦，古垣君……（望着他们）你们两个商量些什么啊？有什么好事情，可也有我一份啊，石原先生。”

石原苦笑着站起身来。

神谷：“你们的报纸搞得很好吧？古垣君！因为你是在正义的一边嘛……我说，要是钞票有困难，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啊，哈哈哈。”

31.筑地附近的小酒店，老板娘的房间（夜）

老板娘胜江——石原的小妾之一——摆上了酒菜。

这是一间很整洁的房间，只有石原和古垣两人。

古垣：（很熟悉地接受胜江为他斟酒）“上次您在电话里跟我谈起的财部总裁的问题，最近的情况可有些奇怪……福龙川水库的建设工程，起先以为肯定是交给青山建筑公司的了，可是……”

石原：“根本谈不上什么青山公司……连财部总裁的留任问题恐怕也靠不住吧？”

古垣吃惊地搔着头。

古垣：“石原先生可真厉害哬……对情况的了解，比我这个带着情报来的人更清楚哩……”

石原：“竹田这家公司和政界的关系，比你想象的要深得多哩，特别是和内阁的大头目官房长官星野康雄……”

古垣：（出乎意料地）“和官房长官……”

忽然缩住话头——石原的眼睛里照例又闪耀着他那种迟钝的光芒。

石原：“这是贪污啊，古垣君。”

石原若无其事地说了这样一句，咕嘟咕嘟地喝着酒。

古垣茫然地凝视着他的脸。

32.通产省，大臣室

“把福龙川水库……交给竹田建筑公司？”财部这样嘟哝着抬起头来。

在会客室里和他谈话的是通产大臣大川吉太郎——秃顶，目光锐利，看样子很精悍。

字幕：通产大臣 大川吉太郎

财部：（装糊涂）“不过，突然这么说……在我这方面，由于往总裁的权限之内，有些事情办得到，有些事情却是办不到的……关于这件事，说起来……”

大川目光一闪，等着听他的下文。

财部：“……正如您也知道，电力建设公司几乎全部是由国库负担的国营企业。干这种建设事业，也有一套规章上决定的正规手续……尽管是大臣交办的事情，但我作为一个总裁，总也不能完全忽视这些规章制度……”

这完全是一种官僚所特有的既殷勤又缺乏礼貌的口气。

大川：（抑制着感情）“这些话大家心里有数……我一开始就跟你讲，这件事要请你勉为其难。是请你勉为其难啊。”

财部毫无表情地吸着烟。

大川：（轻轻地咂着嘴）“你也是在官场中待过很久的人吧？……这一套也是懂得的罗？所谓政治，当然是有着种种内幕的。一旦当上了政治家，不论是怎样的正人君子，有时手上也不得不沾到一些污水……”

财部：“不过，我……可不是政治家，我的想法是，不要弄得不好，一下子就……就变成了刑事被告人。”

令人难受的沉默——大川扭转身子不断地吸着烟。

财部：“我想大臣也很忙……（站起身来）那末，我就……”

大川：（喊住他）“喔，总裁……”

财部脸上的表情是：“好，问题来啦！”

大川：（若无其事地）“大概是两、三天之前吧……关于你的留任问题，党顾问小泉英造先生打电话来谈过啦。他和总裁是远亲嗯？”

财部：“是，那真……”

大川：“关于留任的问题，我也在想尽快能有个结论。小泉先生既是党内的元老，又托我对你的留任问题要多帮忙，我当然也不能给他完全失望的回答。所以当时我对他说，一定对此好好考虑……”

财部无所谓地低着头。

33.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会议室

财部主持着会议，出席的有若松副总裁以及小岛、正冈等理事十余人。

小岛：“真是个困难的问题。从决定承包人以至图纸解说、现场说明会的计划，全部都按照总裁的方案正在进行，但同业间却仍表示强烈的不满。也有些同业认为，要在投标之前作好工程建设的费用预算，事实上是不可能的……”

财部：“那是指竹田建筑公司吧……（带着讽刺的目光）所以说，闹得最热心的，就象竹田那样的情况吧？”

正冈：“不过总裁，现场说明会迟了半个月以上啦……”

财部：（不愉快地）“现场说明会的日程所以会推迟，那是由于当地居民的不稳情况造成的。关于水淹地区的补偿问题……”

小岛：“不仅仅是当地的居民，关于要被水淹没的堂岛矿山的问题，准备怎么办哬？总裁。”

正冈：“他们的代表经常来请愿，现在的态度是，如果再不赶快支付损害赔偿，就要上法院去起诉啦……”

小岛：“必须想些什么办法才行……因为，转业也需要有资金咧……”

财部：（无表情地）“回答他们说正在研究不就行了吗？即使去告状，等到最后判决也得花一年以上的时间哩。”

理事们面面相觑。

财部：（环视着全座的人）“问题是不管有什么样的障碍，一定要把这一工程纳入轨道，我们应该有这样的热情。”

若松和正冈、小岛等交换了一下眼色——会场上充满紧张的气氛。

若松：（咳嗽一声）“……这个，我站在辅助总裁的立场上，觉得有些意见还是明白地说出来好……您看怎么样？总裁。”

财部：（若无其事地）“请不必客气……”

若松：“我也想听听各位理事的意见……关于总裁希望在到九月为止的任满之前，把一切准备工作完全做好之后再离职……我觉得这个想法是难以办到的。”

财部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悠悠然地点火吸烟。

若松：“我担心的是，如果照这样下去，总裁的立场会不会越来越困难啦。”

财部：（结结巴巴地）“这是什么意思，副总裁？”

小岛和正冈等来回地望着他们两个人。

若松：（干脆地）“本来很难出口，就大胆讲出来吧。在同业之中有人这么说，总裁想乘任满之际，赶快把申请承包这一工程的事情决定下来，这里面不是有什么道理吗……”

财部：“副总裁……”

正当他这样改变脸色，准备讲什么话时，传来了敲门声——进来的是秘书室的一个职员。

职员：（走近来）“总裁，有人求见。"

财部：（不高兴地）“正在开会哪……”

职员：“是……不过，那个……”

把一张名片递给财部。

34.同上，总裁室

财部的视线从这张名片（内阁秘书官西尾贞一郎）上抬起来。隔着桌子站在那边的西尾，照例穿着他那套笔挺的黑色西服。

西尾有些紧张地从衣袋里取出一个白信封，从里面抽出一张便笺，把它摊开来。

西尾：（结结巴巴地）“星野长官说，有些事情本来是想亲自來跟您商量的，但因为实在太忙，所以派我来作如下的传达……”

财部盯住他望着。

西尾：“请听……（按书面宣读）电力建设公司正在进行的开发福龙川电源的工程，务请交与竹田建筑股份有限公司承办，此事诸希多加关照。种种困难，自在意料之中，尚希排除万难，赐予协力……以上就是长官要我传达的内容。”

财部默默地注视着他。

西尾把这便笺塞进信封，然后小心翼翼地放回口袋里。接着又掏出一个小纸夹，从里面取出另外一个信封。

西尾：（把这个信封塞给财部）“还有，他要我把这交给总裁……”

财部：“……？”

西尾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礼，准备出去。

财部打开信封看着——信封里只有一张妇女用的小型名片。

财部拿着这张名片一看，禁不住吃了一惊。

姓名旁边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女人的手迹：

关于竹田建筑公司之事，务请多多关照

寺田峰子

财部：“请等一等。”

西尾在门口转过身来。

财部：“寺田峰子……（皱着眉头）这是总理夫人的名片吧？西尾先生……这张名片是你直接……”

西尾：（不多言语）“不……我只是奉命将这个信封交给总裁，所以……”

财部：（注视着名片）“总理夫人，常常做这样的事情吗？”

西尾：（越发紧张地）“我不太知道。那末，就……”西尾低头行礼后出去。

那张名片仍旧在桌子上放着。

财部长叹一声，站起来开始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窗外，骤雨来临之前的乌云低垂翻滚——电光闪闪，远远地传来闷雷的声音。

财部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到桌子边开始拨动电话机上的号码盘。

财部：“……嗯，我是电建公司的财部，请经理听电话……（松了一口气似的）是青山吗？有一件事情，想立刻和你见面谈一下……有时间吗？”

35.青山建筑公司，经理室

对着电话机讲话的是青山达之助——很能干的样子，是个才四十出头的中年人。

青山：“……真对不起，今天实在走不开……是啊，今晚得熬个通宵哩……就是那个福龙川水库……工程的初步估计才搞出来，现在正集中力量研究着哩……”

可以看到摊在附近桌子上的蓝图，常务理事金丸和技术人员们正围在一起进行研究的样子。

青山：“……这一项工程我们一定要把它接下来……竹田那方面似乎也在活动哩，我可绝对不会退让的……嗯，绝对不退让……希望您也坚持一下……务必要请您照顾一下，总裁……”

36.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总裁室

财部放下话筒，是一种显得非常疲劳的动作。

跟着雷鸣的声音，骤雨开始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财部呆着不动，额角上渗着汗珠。

益发猛烈的雷雨声。桌子上白瑟瑟地浮现着首相夫人的名片。

37.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室

骤雨猛烈地拍打着窗户。

古垣带着痛苦的脸色吸着烟。

在他面前的是欣二郎，一脸呕气的表情——看来从中午起就已经喝得很醉了。

欣二郎：（噜噜囌囌地）“十五万……不，十万也行。想办法通融一下好吗？我说，哥哥……麻烦你的事，就这一次啦……”

古垣：（目光锐利地盯住他看着）“你啊，还在赌钱是不是？”

欣二郎：“……”

古垣：“转到这里来工作的时候，你是约定了洗手不再赌博的啊。现在却还在……厚脸皮也要有个限度嘛，欣二郎！”

欣二郎：“哥哥，你不才是真的厚脸皮吗？”

古垣：“什么意思……？”

欣二郎：“每个月给她多少特别津贴？给我那个老相好远藤泷子……”

古垣：（禁不住跳起来）“欣二郎……”

欣二郎：“……我呀，不是因为我的女人被抢走了，就准备对哥哥怎么样，我可没有这个意思。我早就讲过，只要你给我一笔赡养费，我就跟她一刀两断！”

古垣默默地凝视着欣二郎。他忽然注意到壁上的时钟，便慌慌张张地开始做着外出的准备。

欣二郎：“想逃走吗？！哥哥……”

古垣把他推开，一言不发地出门去了。

38.半藏门附近（夜）

横街深处一座不太引人注意的日本式大门——末广旅馆。

古垣沿着被雨水冲刷过的道路走着，进入这座大门。

39.末广旅馆内部的一室（夜）

“您的朋友来啦……请吧。”一个整洁优雅的女掌柜说着，把古垣领进室内，又轻轻地关上了纸糊拉门。

古垣向室内一看，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桌子上准备着两个人的酒菜。先在那里等候着的是财部。可是，这已不是平时那样一本正经的财部了，看样子酒已经喝得不少，上身摇摇晃晃的。

财部：（醉眼矇胧地）“……喔！在等着你呐，古垣君……来吧，快点儿……这儿来喝一杯！”

古垣耷拉着脑袋在他对面坐下。

财部：（给他斟着酒）“这个旅馆是我秘密的地下工作站，收集情报啦，和官场里的人接头啦……哦，是用来做这种工作的……哈哈哈。”

古垣：“从来也没见过啊，财部先生这样的醉态……不，我也一直希望着能有机会陪总裁喝一杯哩，今天可真是第一次啊。”

财部：“哈哈哈……（自嘲似的笑着接受古垣给他斟的酒）今天的我呀，也不知怎么的，一心只想找个可以推心置腹谈谈的喝酒对手……因此就想起了你……所以刚才就给你挂了个电话……你来得正好，古垣。”

古垣：“唔，这是我的光荣……（满口奉承话）我很早就对总裁的人格和见识感到非常佩服……哦，说得更正确些，感到非常尊敬。”

财部：“为了报答你对我的过高评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东西来）这是照例的赞助金。”

古垣：（接过纸包）“这真是……”

财部：“只是一点儿小意思，但我已经让他们比过去加了一点啦。不过，我想这可能是最后的一次了吧……”

古垣：（吃惊地望着他）“总裁……”

财部：“我呀，九月底肯定引退啦。政界啦，财界啦，交道打得够啦……这是一般的常识所不可想象的……是看不见底的泥沼啊……”

古垣：“总裁在这个泥沼中保持着纯洁，不是始终一贯地斗争过来了吗？振作起来吧！我说……”

财邨：“古垣君……（用醉眼望着他）我现在给你讲的事情，可不要在你的报纸上发表啊……能守约吗？怎么样？古垣君……”

古垣：（脸上显出“来得正好”的表情，但还是装着无所谓似的）“那还用说吗……坚决守约。你全说出来吧，财部先生。”

财部：“是吗……给你看一件有意思的东西。”

他从内衣口袋里掏出来放在桌子上的是首相夫人的名片。

古垣：（一呆）“寺田峰子……”

财部：“对……是那位好管闲事的女人的……总理的老婆的名片。”

古垣：“一点儿不错……（仔细地看着）那个女人过去也曾有过把名片拿出去的事情。是受了寺田的同乡开的公司的拜托啊……对方是防卫厅长官。我听说，似乎是有关缴纳衣料的问题吧……”

财部：“当然罗，这家公司的佣金就送到寺田那里去了吧？”

古垣：“这还用说！……不过，和这次竹田建筑公司的佣金数额比较起来，那简直是算不得什么啦。”

财部：（咕嘟一口把酒喝干）“真是岂有此理……别小看了这张名片，寺田和酒井就是为了这个总理、总裁的地位而进行了一场混战……这就是权力斗争的结果啊……佣金的来源是从国民身上搜括得来的血税啊……懂吗！”

古垣已经无心听他这些话了。他那职业性的目光盯住桌子上那张名片望着。

财部：（嘟嘟哝哝地）“苹果已经烂了，还要使它烂下去……根据我三十年来的经验，可以这样说：我们国家的上层机构正在腐败堕落……而且，这还不是一般的腐败堕落……人民大众因为不知道这种情况，所以这样让它下去……不过，即使知道的话，恐怕也拿它没有办法吧……”

他一边这样嘀咕着，一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古垣：（？）“总裁……”

财部：“没关系……我解一下手就来……哈哈哈。”

他就这样蹒跚地向走廊里走去。

古垣看他出去以后，立刻把放在屋角里的自己的皮包拿过来，从里面取出一架照相机。

古垣把壁龛那边的台灯搬过来，尽管担心房间里的光线不太够，但还是对准那张放在桌子上的名片，把它摄进了镜头。

40.《日本政治新闻》的版面

第一版上突出的大标题：

九州福龙川电源工程暗云密布！

竹田建筑公司欲壑难填！

财部总裁坚决向政治压力斗争！

41.通产省，大臣室

会客室里，大川和财部面对面谈着话——在这两个人之间漂浮着一种深重的令人不快的气氛。

大川：（吸着烟）“失掉你这样一个老练的干部，对通产省来说是一个损失……所以，我个人本来是想务必请你继任一期的……可是，由于种种关系……”

财部：（下定决心的表情）“给大臣添了许多麻烦。”

大川：（很有情义似的）“由谁来继任，心里有什么中意的人选吗？”

财部：（微笑）“……若松副总裁如何？脾气性情大家都熟悉了，也比较合得来。”

这是财部最大的讽刺。

大川微微一笑，躲开了财部的讥讽，突然又以冷冷的目光凝视着他。

大川：“我想取得你谅解的，毋宁说倒是时间的问题，财部君……”

财部：（变成痛苦的表情）“你这是说，要我在任期未满之前就提出辞职？……”

大川：“关于退职金的问题，就交给我来考虑吧，决不会有亏待你的事情。”

财部默然不语，显得是一副吃了败仗的样子。

大川：“福龙川水库的建筑工程，事实上非由后任者来推进不可……我的想法是，这么一来，从准备阶段开始，可以在同一个人的构想之下来进行工作……”

财部：“……”

大川：“准备阶段似乎也已经拖得相当晚啦，总不能在你九月底任职期满以前，大家拱手等待着什么也不干啊……这么一来，工程就得拖到冬天才开始啦……一天也不能白费啊。”

财部慢慢地站起身来，低着头准备出去。

大川：“噢，财部君……”

财部在门口转过身来。

大川：（追击一枪似的）“这也许是多余的话了吧，但却是对你的忠告：还是不要在那些莫名其妙的报纸上发表什么谈话的好……嗯，这对你自己有好处。”

42.同上，走廊

在长长的走廊里，财部带着咯嗒咯嗒的皮靴声愈走愈远。

解说：“八月二十五日，财部贤三在任期尚余一个多月之前辞去了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的职务……”

伤心失意的财部的背影。

解说：“决定继任总裁的是关西电力界的大人物、技术部门出身的松尾芳之助……”

43.高届建筑，门口

高级轿车滑近台阶。松尾不慌不忙地下车。他身材矮小，但看来很结实，带着一种茫茫然的表情。

字幕：新任总裁 松尾芳之助

解说：“据说，松尾新总裁和寺田总理不但是旧交，而且还有同乡关系。”

在门口迎接的有若松副总裁、理事以及主要的职员们。

44.某高尔富球场

平常的工作日，高尔富球场里看不到什么人——轻装的松尾和若松肩并肩地慢步走来。

若松：（随便谈话的表情）“……那末，就暂时决定把工程投标的日期延缓到下月的二十五号吧……”

松尾：（带点儿关西口音）“还有一个月哩……这样的话，竹田那方面也不会有意见了吧。”

若松：“照过去的规则可太麻烦啦……同业方面要把工程概要、资材预算以及其他计划书和经费总额一起提出来……比规定的时间迟一分钟就不再接受投标申请书，这就是我们过去的规则，可是……”

松尾喊服务员过来，选取了一根球棒。

若松：（中断了原来的话题）“……可是，总裁要打得远啊。”

松尾：（摆着姿势）“照原来的规则啊，若松君……”

若松吃惊地望着松尾的脸。

松尾：“手续方面一定要搞得仔细一点……（瞄准着方向）有着这样的背景，那就更加应该仔细一点了……”

“啪”地一声把球打了出去。

45.同上，俱乐部的走廊

从球场里上来的松尾和若松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边。

松尾：（津津有味地喝着啤酒）“……我们这方面一定也要快些组织一个工作组，把工程预算决定下来。”

若松：（慌忙接口）“我想，这个工作交给正冈君来负责比较适当……”

松尾：“这个职务要管的事情很多啊……”

若松：“正冈理事倒是干无论什么事情都能得心应手的……（注视着他）接下来还有一件麻烦的事情，那就是最低限价的问题……”

松尾：（衔起一支纸烟）“最低限价吗？……嘿。”

若松：“在我们这方面来说，当然要求同业的报价一定要低一些。可是，为了避免出现以超越常识的低价来投标的情况起见，就要对工程费的预算决定一个必要的最低限额……正如总裁刚才所说，这也是很重要的手续之一，所以……”

松尾吸着纸烟，显出不知究竟如何是好的表情。

46.石原商行，经理室

古垣把身子凑过去谈着。

古垣：“新上任的松尾是听他们摆布的啊……正如石原先生早就预料的那样，财部的去职就意味着大贪污的舞台已经布置好啦。”

石原的表情，也不知道是在听还是根本没有听，照例还是那种似睡非睡的样子。

石原：（乏味地）“难得也应该带些可以使我吃惊的消息来才对啊，是不是，古垣君？”

古垣翻动着眼珠望着他。

石原：（回看着他）“……？”

古垣：（露出狡猾的表情）“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凑一笔整数的钱……要二十万元……喔，如果能帮忙筹措这么十五万的话……”

石原：“给不给钱……嗯，那要看谈话的结果怎么样再决定。”

古垣：“真搞不过你啊，石原先生……（充满自信地）事实上，财部在辞职之前，曾单独和我谈过话，在某个旅馆里……”

石原不咬一声地听着。

古垣：“这位严厉的、官僚出身的先生，竟喝得醉醺醺的把有关这次辞职的经过什么都讲了出来……副总裁若松和竹田建筑公司的关系以至通产大臣大川怎样露骨地施加压力等等……财部还说，这件事情的背后就是官房长官星野……”（窥探似的望着石原）

石原：（不动声色）“就这么一点儿的话……一个钱也不能给。”

古垣禁不住叹着气。

石原：（眨着眼）“好啦，把藏在那只皮包里的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怎么样？”

古垣：“你真厉害啊，石原先生……”

否原无言地催促着。

古垣：（打开抱在手里的皮包）“作为代价，要把钱给我啊。”

他这样说着，舍不得似的把一个信封递过去。

石原慢慢地打开来看着。他的眼睛里开始闪出那种迟钝的、异样的光芒——他手里就是那张首相夫人亲笔写过字的名片的照片。

古垣：“这是一颗大炸弹吧？……如果把它公布出来，寺田内阁就要倒台……”

石原默默地站起来，开启放在背后的那只银箱。

古垣伸长项颈偷偷地瞧着。

石原把取出来的一束钞票放在古垣面前。

石原：“……这是五十万元。”

古垣（眼睛里发出光芒）：“石原先生……”

石原：“作为代价，把底片也交给我好吗？”

古垣：“连底片也……？！”

石原：“不愿意的话，带回去吧。”

古垣显得犹豫不决的样子——又叹了一口气，终于打开皮包，舍不得似的取出放着底片的封套来。

47.日本政治新闻社，内部

一束钞票扑通一声丢在社长室的桌子上——欣二郎眼睛骨溜溜地望望钞票，又望望古垣的脸。

古垣：“这是退职金……十五万元。”

欣二郎：“哼……”

古垣：“被你花掉的广告费，这笔账就给你勾销掉算啦……要是这还不满意，我就一个钱也不给啦。”

欣二郎：“嘿嘿嘿……这么一来，哥哥你也就可以把那个女的占为己有啦。"

古垣：“欣二郎……！”

欣二郎把钞票塞进口袋，粗暴地打开门出去。

在外面办事完毕回来的泷子走上楼梯来。

欣二印：“老子被开除啦，泷子。”

古垣：“滚出去……欣二郎！”

跟着这么一声吆喝，古垣来到社长室门口站着。另外两、三个职员装作不知道似的坐在桌子前埋头工作。

欣二郎：“这么容易就把人家的女人抢走啦……还有一笔安慰费哩，暂时存在你那里吧。”

古垣扑通一声关上了社长室的门。

欣二郎：“再会啦！以后再见！”

欣二郎这么说着，嗤笑着在泷子屁股上拍了一下，随即头也不回地奔下楼梯去了。

48.中央线高架电车

电车在山谷间前进。

车内，一个旅行者打扮的男人（宗像）在眺望着窗外的风景。

49.沿着溪谷的一条登山公路

一辆公共汽车缓慢地向上爬着。车内坐着宗像。离他不远的位子上坐着另外一个也是旅行者打扮的男人（高原）。

50.一处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温泉村落

公共汽车来到车站前停下。下车的只有宗像和高原两个人。四周山林围绕，传来鸟鸣声。这是一处寂寞的温泉村落，看不到什么游客。

51.某温泉旅馆，门外

孤零零的一家乡村风味的温泉旅馆，门外停着一辆工事车，工作人员正在紧张地进行着拉设电话线的工作。附近的山溪边有两个正在钓鱼的人。从他们的面容上可以看出，原来是化了装的荒井和胁田。

荒井：“在拉电话线哩……是通向东京的直线电话吧。”

胁田：（使着眼色）“荒井……”

宗像和高原分别单独走进那家旅馆。

52.这家旅馆的内部，大客厅

工作组的人员并排坐在一张长桌子前，其中也有宗像和高原。大家都是穿的棉制的便服。

正冈背靠柱子坐着，他同样是穿着棉袍。他的两边是建筑课长和水力发电组主任。

正冈：“……现在所有的人已经到齐，立刻就可以分成几个室来开始工作了。不用说，这是一件需要绝对保密的工作。正因为如此，才要求各位分散着到这里来集中的……希望大家注意，不要给家里挂电话，也不要写信……”

职员们脸色紧张地听着。

正冈：“当然，这家旅馆已经由我们公司全部包下来了，女佣人也不准走进房间的……除了今天是个例外，平时在工作的时候希望不要喝酒。”

三、四个年轻人笨拙地帮着把酒瓶搬来放在桌子上。

正冈：（轻松的口气）“……要知道，这是一项超过御母衣水库的岩石结构水库，要用三、五吨重的石材按照金字塔型从河床开始叠起来……这种石材的用量极为巨大，在开采以及搬运方面所需的费用……也就是说，仅仅是人工、炸药以及钢材方面的费用，恐怕是会大大地超出各位的想象以上……（微笑）不过，各位也用不到害怕，我不是说这些钱都要由你们拿出来……哈哈哈哈。”

职员们也禁不住发出了笑声。

53.同上，个别的房间（夜）

桌子上堆满了蓝图。

宗像和高原脑袋上扎着毛巾，脸上的胡子也没修，手里拿着计算尺正在埋头工作。

解说：“一个星期以来，临时工作组分别在各室埋头编制工程费用的预算……”

“啊，辛苦啦……”正冈这样说着走进房间里来。

正冈：“还熬通宵，真是太辛苦啦……（坐下）哦，大体上的数字已经搞出来了吗？宗像君。”

宗像：“喔，大致上是这个样子。”

他说着把几张表格递过去。

正冈接在手里仔细看着，耷拉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样子。

高原：“这方面的预算，似乎稍稍过高了些吧？”

正冈：“不，过低了。”

宗像：（吃惊）“过低……？”

正冈：“我刚才到计算资材的房间里转了一下，他们的计算是，现场附近的石材数量是不够的……因此，必须从离开四公里的高根山去搬运石材，这么一来，途中就必须建造桥梁，道路也有改造的必要，而且还必须挖掘一条长约二十米的隧道……如果这些方面不作好准备的话，告诉你，在工程建筑的中途一定会出大问题的，所以……”

宗像和高原面面相觑。

54.东京，某公寓（夜）

就是过去若松给朝仓挂电话的那个房间。

若松穿着便服在打电话。

若松：“……啊，是正冈君吗？……把你们关在山里，辛苦啦，怎么样？工作方面正按计划进行着吗？……”

55.温泉旅馆，正冈的房间（夜）

正冈在用直线电话通话。

正冈：（低声地）“……可麻烦啦，工作组里的人什么也不知道，所以……我就专门在各个房间里转来转去，拼命给工程费的预算掺水哩……”（苦笑）

56.东京，某公寓（夜）

前次见到过的那个女的端了小吃的盘子过来。

朝仓专务坐在沙发里拿着玻璃杯喝洋酒。

若松挂完电活回来。

朝仓：“……希望你们能搞成四十五亿元左右的数字，行吗？若松先生。”

若松：（拿起酒杯）“正冈理事现在也正按这条线在努力。预算的数字定下来以后，立刻到府上去通知你。”

朝仓：“拜托，拜托……不过，这里还有个投标的最低报价问题，这和最低限价有关哪。”

若松：“……”

朝仓：“对我们来说，这是一种麻烦的制度，特别是这一次，那就更麻烦了……（叹着气）即使开标的结果，我们可以顺利地得标，但是否能从工事费中抽得出五亿元来呢？……”

若松默默地喝着酒。

朝仓：“那边搞出来的工程预算，最大的折扣是百分之十……哦，一般的常识是百分之七至百分之九，要即使减去了这个数字仍能够维持在四十五亿左右，否则就……但如果折扣太大，就又有被青山公司得标的危险哩。”

57.温泉旅馆，客厅

工作组的职员们并排坐着，都是精疲力竭的样子，但看得出也有着一种松了一口气的表情。

面对着他们坐着的是正冈。

正冈：（环视着所有的人）“由于各位连日来的努力，工程费用的预定数字现在总算搞出来了。大家辛苦得人都瘦啦……向你们表示感谢……”

职员们都点头回礼。

正冈：“现在，唯一还待解决的，就是决定最低限价的问题……在我们公司来说，总希望同业们对工作都要尽量地做到合理化，所以不得不预先设定一个最低的限价……希望大家不客气地提出意见……对这一次的预算，究竟可以减少百分之几才最为适当……”

宗像：（再也按捺不住似的）“我觉得可以按照最高折扣，即减低百分之十。无论从什么角度考虑，这次预算里的间接费用实在太大啦！间接费用……”

高原：（拉拉宗像的袖子）“喂……”

58.电力建设公司，总裁室

松尾在挂电话。若松在他身旁。

松尾：“……听说工作结束了，辛苦你们啦……关于那个最低限价问题……”

59.温泉旅馆，正冈的房间

正冈通过专线在讲话。

正冈：“……最低限价由我们公司来决定？（耷拉着脑袋）由公司来决定吗？突然……”

60.电力建设公司，总裁室

松尾：“……这是我和若松君等各位商量后作出的决定。因为这样做可以更公正一些。嗯，就在投标之前也就是下午二时作出决定……所以，你们就在三时以后回到东京来好吗？……也就是说，我们在一切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单是对折扣标准先作出一个决定……对，对。”若松在松尾身边面露微笑。

61.同上，会议室

正面坐的是松尾总裁，以若松为首的小岛理事等并排坐着。

若松：“……今天只有一个议题，就是要对福龙川水库工程建设费用的预算决定一个最低限价。投标的时间是午后三时。我们到底决定一个什么折扣好呢？……从常识来考虑，减低的幅度大致上在百分之六点五到百分之八点五之间……我的想法是把这条线划在这个幅度以内……怎么样？总裁，您觉得……”

松尾：（点头）“我觉得你的想法是妥当的。”

理事中间也有不能同意的人（中村）。

若松从口袋里掏出五、六个信封来，环视着在座的人们。

若忪：“好吧，为了能作出最最公平的决定起见，我们可以采取抽签的办法。这些信封每一个里面都有一张纸条，上面分别写着百分之六点五、百分之七、百分之七点五、百分之八、百分之八点五等数字。请总裁在这些信封中检取一个……这个办法怎么样？”

中村：（下定决心的表情）“这个……我……”

若松眨眼望着他。

中村：“抽签的办法似乎……最低限价，这，应该以预算额作基础来精确计算后……这，过去也有先例……”

小岛：“我们不必拘泥于先例……（简单地）总裁，请就这么办吧。”

中村无可奈何地默然不语。

若松：“没有异议了吧。那末……”

他把五个信封放在桌子上和了一下，然后重新排齐，敦促松尾检取。

若松：“请随便检取一个。”

松尾随便地把右边的一个信封拿起来，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条交给若松。

若松：（看着纸条）“……最低限价决定为百分之七。”

松尾：（满意地）“这条线不是很好吗？”

若松就在这时点燃打火机，把余下的几个信封点上了火。

大型的烟灰缸里冒起了熊熊的火焰，这几个余下的信封转眼之间都化成了灰烬。

解说：“一小时以后，由五家被指定的公司的代表对福龙川水库工程的预算进行投标……”

62.五份投标书

五个分别写着公司名称的投标书被一齐放进一个大封套里。

进行严格的密封——红色的火漆密封给人以很深的印象，封口处又加上了总裁的私章。

解说：“密封的投标书和当天正冈理事拿回来的电力公司方面的预算书同时放进了该公司的大银箱里……”把这些封套郑重其事地放进大银箱去的情景。

解说：“……开标的日期是六天之后，也就是九月三十日下午一时半。”

63.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会议室

密封火漆一下子被敲碎了——毫无表情地在进行着这一工作的是若松。

朝仓、金丸等五家公司的代表们注视着他手里的东西。

若松从大封套里取出那五个信封，沉着地一个个启封。

只有咳嗽的声音，室内空气紧张。

松尾：（毫无表情地）“现在发表五家指定公司的投标金额。”

若松：（把声音提高一些）“深川公司三十九亿六千六西万元……青山公司四十亿八千八百万元……大冈建筑公司三十八亿九千二百万元……竹田建筑公司四十五亿二千七百万元……”

刹时间，室内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叫喊声。

若松：（泰然地念下去）“高仓建筑公司三十九亿五千一百万元……以上是全部投标的金额。”

松尾脸上是茫然的表情。

若松拿起另外一个封套，撕地一声把它打开来。

若松：“接下去公布本公司编制的预算定额……（顿了一下）总额，四十八亿一千万元……”

又一次轻微的骚乱声。这里面还可以听到夹杂着一些低沉的叹息声。

若松：“……这是预算的总金额，本公司决定的最低限价的折扣是百分之七，因此投标的最低价格应为四十四亿七千三百万元……竹田建筑公司的投标是四十五亿七千二百万元，其余各公司的标价都在最低限价之下，作为落选……（环视着所有的人）因此，九州福龙川的岩石结构水库工程，决定交给竹田建筑股份有限公司承包！”

紧张的空气松懈以后出现的嘈杂声——这里那里也可以听到一些低微而复杂的笑声。

朝仓若无其事地抚摸着下巴。

大家出门的时候，金丸在他肩上“啪”地打了一下，仿佛准备揍他一顿的样子。

朝仓：（佯作不懂似的）“喔，真是……”

64.首相官邸，其中的一室

星野交叉着双腿坐在沙发里。

他面前有两位戴着耀眼的议员徽章的男人。其中一个戴着方架眼镜，是个高个子，另外一个眼睛细得象一条线，脸上没有丝毫表情，简直象块岩石一样。这三个人都默默无言，似乎是在等候着什么人似的。

敲门的声音，西尾出现在门口。

西尾：“长官……”

星野：（点头）“请他到这儿来……”

星野说着向另外两个人看了一眼，他们意味深长地点头回答。

被引进来的是朝仓。西尾出去时随手把门关上。

星野：“喔……朝仓先生……（拥抱似的）也许是认识的吧，还是让我先来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我的前辈……这一位是黑尾重次郎先生……”

黑尾拍着朝仓的肩膀，露出微笑和感激的表情。

字幕：寺田派干部 黑尾重次郎

黑尾：（呆头呆脑的样子）“辛苦你啦……各方面多亏你大力帮忙啊。”

星野：“还有，这位是平川正光先生……”

平川伸出手去和朝仓握手，那对细细的眼睛变得更细了。

字幕：寺田派干部 平川正光

平川：（叽叽咕咕地）“真是，那个……嗯……怎么说好呢……那个……给你添了这么多麻烦……”

朝仓完全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

星野：“那末，事情就由我来……”

黑尾和平川向星野点头承意后出去。

星野：（微笑着）“寺田派的人都要向你表示感谢……从今天的情况里你就可以了解到了吧？”

朝仓：“喔，这个……是我的光荣。”

星野一屁股坐在沙发里，睨视着朝仓，仿佛在催促着什么似的。

朝仓这才清醒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封套，送到星野面前。

朝仓：“……数额太大了，所以分成了五张。”

从封套里取出来的是五张支票，金额这一项里，在亿位上写了个“一”字，下面潦草地排了八个圈圈。

星野：“不错，不错……（点着头）我想，有机会的话，总理大臣也要亲自向你道谢哩……”

正在星野把支票放进自己口袋里去时，房间角落里的电话铃响了。

星野：（拿起听筒）“……对，官房长官……是吗？那太好啦，请过来吧……（转脸向着朝仓）是贵公司的经理先生来的电话……”

朝仓：（诧异）“我们的经理？……”

星野：“……我是星野。嗯，是竹田经理吗？……（脸色突变）什么？……你究竟是谁？……”

65.石原商行，经理室

正在打电话的是石原——照例是那副泥菩萨似的表情，看不出他心里究竟是在打什么算盘。

石原：“……石原参吉……就是你不久之前向他要求秘密通融二亿元的那个石原啊，哈哈哈……现在，竹田建筑公司那个叫朝仓的人正在你那里吧……什么？没有这个人？……用不到隐瞒啊。星野先生……我什么事情都一清二楚……”

66.首相官邸，其中的一室

朝仓担心地站在那里。

星野：（眼睛里放出冷冷的光芭）“……有话就讲吧……讲吧……我忙着呢……”

67.石原商行，经理室

石原：（带着轻蔑的微笑）“……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想请您安排一个时间我们见见面，哈哈哈……哦，还是不要拒绝的好，这对你我都有好处……在我这方面，有许许多多的话想和您谈呢……是吗？那末我等着您的消息啦……”

石原放下听筒，悠悠然地点起了一支纸烟。

在他面前荒井和胁田屏息站着。

石原：（微笑着）“我可以打赌，星野肯定会很快地指定时间和地点跟我见面的……（眼睛里放射着那种迟钝的光芒）我只是想亲眼看一看那个家伙……星野康雄……究竟是怎样一个家伙……我要亲眼……”

68.“春友”酒店，走廊（夜）

女招待领着星野走来。照例是他所特有的那种脚步，听不到一点儿足音。

69.同上，内部的一个房间（夜）

桌子上准备着两个人的酒菜——石原茫茫然坐在那里，听到走近来的脚步声，原来无力地半开着嘴唇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这儿，请吧。”领着星野进来的女招待这样说着，关上纸糊拉门走了。星野冷冷地瞥了一眼。

石原：（头也不抬）“喔，请坐。星野先生……”

星野默默地在空着的席位上坐下——这时候，两个人的视线才正面地交错了一下。

石原：“那一次，真是太对不起啦，承您看得起，来找我办些小事情，竟加以拒绝了……”

星野默默地微笑了一下。

石原：（拿起酒瓶）“怎么样？来一杯。”

星野不加理睬似的管自拿出烟来吸着。

石原：“不用客气，今天是我作东……哦，请吧。”

星野：（吐着烟）“我只有三十来分钟的时间，我是……”

石原拿着酒瓶没法下场，只得慢慢地在自己的杯子里斟满了。

星野：（事务性地）“有什么事情就讲吧。”

石原：“您真忙啊，嘿嘿嘿……（装作不懂似的喝着酒）我也只是想向您说几句祝贺的话而已。这一次福龙川水库的事情，干得很成功呀，星野先生。”

星野目光闪闪地睨视着他。

石原：“……至于说通融款子冋题，我们当然也要为存款户着想一下。因此，即使是官房长官，也只好有些失礼，进行调查一番……也就是所谓信用调查。”

星野：（微笑着）“结果怎么样？”

石原：“现在当然没有问题啦，我准备如数给您通融……（若无其事地）就把叶山那所别墅作为担保行吗？……嘿嘿嘿。”

星野：（眼光闪了一下）“叶山的……？”

石原：“就是用山濑满的名义的别墅啊……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吧？（单刀直入）就是竹田建筑公司专务理事朝仓连自己的小老婆一起献给您的礼物……”

可是星野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保持着他那种毫无表情的脸色。

石原：（叹着气）“在我手里当然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要是在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手中的话，事情可会闹大啦。官房长官……您就得立刻辞职。也许连寺田内阁都得倒台也未可知哩……好不容易花了十七亿才买下来的这个总理大臣的宝座……嘿嘿嘿。”

星野一动不动地睨视着——眼镜后面的这双眼睛微妙地很少眨动，就象是鸟类的服晴一样。

石原若无其事地举杯饮酒。

星野：“……（突然地）什么条件？”

石原：（眨着眼）“条件……？”

星野：（极端轻蔑地）“用不着装模作样啦，你到底要多少？明白地讲出来不就行了吗！”

石原：“竹田建筑公司的五亿元……”

星野：（吃惊）“什么……”

石原：“跟您开玩笑的，星野先生……（苦笑着）我是不想再次被加上威胁罪而吃官司啦。如果真有这种事情的话，就得和您一块儿去尝尝那种馊饭的味道啦……嘿嘿嘿。”

星野：“这是要打倒寺田内阁的宣战书吧……接受了酒井派的钱了吗？你……”

石原：（摇头）“不……”

星野：“总之，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想法，还是放弃的好……要是在船舶疑狱的时候，那是另外一回事……现在可不是战后那种混乱时期啦。”

石原：“谢谢您的忠告，星野先生……（毫不在意的样子）我呀，要把您这种铁板一块的脸皮撕下来看看……我很早就有这种想法……”

星野：“这是我的光荣……请吧，随你的便。”

他这样说着，那张始终毫无表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站起身来准备离席。

石原：“星野先生……”

星野：（转过身来）“……”

石原：“我呀，手里还有一份材料……这，可是一颗大炸弹啊。”

星野：（微笑）“是那张名片吧？首相夫人的……”

石原：（被人占了先）“……”

星野：“这种莫名其妙的谣言，社会上流传得很多哩……是什么地方来的，大致上也已知道啦。”

石原带着探询的表情望着他。

星野：“再一次向你提出忠告。这么大的年纪，还是适可而止吧……（轻淡地打了个招呼）那末，就此……”

星野非常镇静地出去。

石原一言不发，呆呆地目送着他。

70.疾驰中的出租小轿车的内部（夜）

座位上，星野毫无表情地吸着纸烟，旁边坐着脸色发青的朝仓。

星野：“……派西尾去做这件事，实在是太轻率啦……当时也有些着慌了啊……（苦笑着）因为被酒井派抓到了挪用党费的把柄了嘛。”

朝仓：“我去跟他谈吧，石原的目的，反正是钱啊，所以……”

星野：（摇头）“这一次可不同……这是你死我活的斗争，我和石原……”

朝仓吃惊地从旁边望着星野的脸。

星野：“这个家伙啊，迟早非和他解决不可的。石原参吉……老是找我跟他干一下哩。”

朝仓：“可是，那个怪物……怎么会得知我们的事情呢？我来见长官的时候……”

星野默默地吸着烟，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似的。

朝仓：（对司机）“喂，停一下。”

汽车停下。

朝仓：“我另外雇汽车……（慌慌张张地下车）这样陪着您一起去，不太……”

星野：（毫无表情）“走吧。”

汽车疾驰而去，把朝仓留在马路上。

71.叶山，某别墅，门口（夜）

别墅的大门上钉着“山濑”的牌子。

星野从汽车里下来，向四周闪了一眼，走进院门。时枝开亮大门口的电灯，恭恭敬敬地迎接。

72.同上，里屋（夜）

已经换上浴衣的星野浏览着英文的时事杂志。一个女人端着白兰地酒走来。她就是君千代，浓妆艳抹，分外妖艳。

星野：（伸手接过玻璃酒杯）“刚才我还和你过去的丈夫在一起哩。朝仓要我问候你。”

君千代带着困惑不解的神色望着他。

星野：“他喝醉了酒，把心里话告诉我啦，对你还是有些恋恋不舍哩……”

君千代：（拦住他似的）“怎么啦，为什么说这种话……”

星野：“别问啦……（放下酒杯）从明天开始，还是由朝仓君来照顾你的生活。”

君千代手里的盘子一下子掉落在地。

……

73.小酒店，内部的一室（夜）

胜江在一旁斟酒，石原慢慢地喝着。

石原：（心情非常愉快）“官房长官也不得不吃惊吧，我连朝仓把五亿元送去的事情都知道哩……”

拘谨地坐在他对面的是西尾。

石原：（吃着桌子上装在饭盒里的东西）“我把星野一筷都不吃的那一份儿装在饭盒儿里带回来啦……你也吃一些好吗？”

西尾：（哀求似的）“石原先生……”

石原：（看了他一眼）“怎么啦？害怕星野吗？”

西尾：“石原先生您……不是准备把我的名片当材料……”

石原：（装作不懂似的）“并没什么威胁的意思啊……”

西尾：“求求你。我已经践约把朝仓的事情告诉你啦，所以……”

石原：“是这个吧？嘿嘿嘿……”

他说着从怀兜里掏出一个纸夹来，从里面抽出西尾那张名片，点上了火。

名片在烟灰缸中燃烧着。

石原：“这样就没问题了吧？可以证明你是星野一伙的证据一样都没有啦……不过，寺田的老婆的名片可没办法啦。”

西尾：“我只不过……根据官房长官的命令……”

石原：（点头）“你不过是跑跑腿吧……不过，这一次的贪污事件如果要闹到法律解决的话，你还是不能不作为证人出庭的……这个，可是摆脱不了的啊。”

西尾咕嘟一声咽下口水，一口气把酒喝干。

石原那双老奸巨猾的眼睛的特写。

西尾：“万一我出了什么事儿……（走投无路的样子）以后的……身后的事情您会照顾的吧？”

石原：“包在我身上，请放心好啦……（微笑着）星野的前途已经看得见啦，连寺田内阁恐怕也长不了吧……”

石原使了个眼色，胜江起身出去。

石原：（接下去讲着）“……不过，你还是要暂时在星野身边待一个时期，对于这个家伙的动静，希望你巨细无遗地都要来报告我。尤其是提到我的名字时，你要特别注意……”

西尾：（？）“石原先生的……”

胜江回进来，悄悄地把一小包东西放在西尾面前。

胜江：“一点儿土产，请收下吧……”

74.疾驰中的出租汽车的内部（夜）

西尾解开那个小包，里面是一个板盒儿，板盒儿里装着一个上等的纸夹，纸夹里面是二十多张一万元的钞票，紧紧地扎成一叠。

西尾担心给司机看见，慌忙塞进里面的口袋里。

75.首相官邸，秘书室

秘书们伏在桌子上办公，有的在通电话，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上是脸色忧郁的西尾。他面前的电话铃令人心烦地响着。

西尾：（无意地）“我是西尾……（耷拉着脑袋）喂，喂……”

听筒里传出来的是一个男人的沉重而平板的声音：“……立刻到西边走廊尽头处的房间里来一下，听见没有？西尾君。”

西尾：（？）“喔，喔，您是……”

电话里响了几下就被挂断了。

旁边席位上的同事安原和小松面面相觑地看了一下——

西尾茫然地拿着听筒在发呆。

安原：（？）“喂，西尾……”

76.同上，西边的走廊

西尾走过来，到了指定的房间的门口停住脚步，犹疑不决地准备敲门。

就在这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出来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

这是西尾从未见过面的、脸色阴沉的中年男子。

男子：（目光锐利她看了一眼）“是西尾君吧？”

西尾：（沉住气）“是的……”

男子：“我是警视厅警备科派来的。”

西尾咕嘟一声咽着口水。

男子：（沉重地）“……进来。”

77.同上，室内

西尾一进屋子，房门就在后面“啪”地一声关上了——这是一间豪华的布置得古色古香的房间，房内寂静无声。

脸色苍白的西尾向四周看着。

突然，就在他近边发出了轻轻的咳嗽声。西尾吃惊地向那边看着。一个身体有些肥胖、穿着高贵的和服的中年女人，从那边一张高背椅子里站起身来。这就是寺田夫人峰子。她默默地注视着西尾，显得一派威严十足的姿态。

峰子：（高高在上的口气）“……认得吧？我，就是寺田的妻子。”

西尾：（畏缩地）“我是秘书官……西尾。”

峰子：“西尾先生……（目含凶光）你，秘书官当了多久啦？”

西尾：“到……到这里来已经两年多了……来此之前，在总理府的总务部……”

峰子：“那末，官邸秘书官是怎样性质的工作，不用我说，你应该是懂得的喽？”

西尾：（在威胁之下）“啊？是……”

峰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特意停住了话头，在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令人难受的沉默——西尾那苍白的脸上渗出了油汗。

峰子：“那末，你……（突然袭击）为什么要在我脸上抹黑？西尾先生！”

西尾：（吃惊地）“抹黑？……”

峰子：“如果仅仅是这一点，我也就忍耐着算啦……可是总理的名誉……（瞅着他）懂得吗？西尾先生！……总理对这件事感到非常痛心哩。”

西尾茫然若失，一语不发。

峰子：“你讲话呀……”

西尾：（拼命地）“这……这是什么事情？……我……我完全……”

峰子：“总不至于忘了吧？星野先生派到电力建设公司前总裁……财部先生那里去的使者，不就是你吗？！西尾先生。”

西尾：（当头挨了一棒似的）“……”

峰子：（追问）“有这么回事吧？！”

西尾：（嘶哑的声音）“是……”

峰子：“那时候，让你把我的名片带去的吧。还要你绝对保密……”

西尾：（无力地）“是……”

峰子：“是作绝密处理的吗？！那张名片……”

西尾：“……”

峰子：“西尾先生……（盯住他望着）你，究竟是受了谁的收买啦？”

西尾：“收买？这……这种事情……我决不会有这……这……”

峰子：“关于这张名片的事情，星野先生是决不可能讲的。财部呢，对于自己所处的地位，当然也是知道的……既然如此，怎么社会上对这张名片的事会有这么多谣言呢？除了你讲出去以外，其他的可能不是无法想象的吗？！”

西尾用手背抹着汗水。

峰子：“如果这件事在报纸上登出来的话，在野党就会把它作为问题而在国会里闹起来……如果出现了这种情况，西尾先生，你准备负什么责任呢？”

西尾低头不语。

峰子：“即使没有这种事情，社会上以血红的眼睛等待着总理垮台的人有的是哩。例如石原参吉……是个吃过四次官司的恶党吧？”

低着头的西尾禁不住脸上一阵痉挛。

峰子再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脸向窗外望着。

西尾默默地站着不动。

峰子：“我对人事是从来不插嘴的。所以，也不会来命令你做这做那的，不过……（强迫的口气）哦，你自己好好考虑考虑，要想出一个最适当的办法来。”

西尾一言不发地点着头，象要跌倒似的准备从房间里出去。就在这时候，有五、六个秘书官气急败坏地推门进来，向峰子的身边奔过去。

安原：“喂，西尾……不得了啦。”

西尾如梦方醒似的望着他的脸。

小松：（小声地）“总理在箱根的别墅里……”

西尾：（自言自语地）“总理……”

他说着吃惊地抬起头来。被主要的秘书官们围在中间的峰子带着脸色苍白的表情，眼光象刺也似的对准西尾瞅着。

峰子：（声音很低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地）“都是你啊，西尾先生……”

78.箱根，仙石原附近

豪华壮丽的别墅，门口聚集了许多带着臂章的新闻记者。

解说：“……总理大臣寺田政臣在北海道旅行演说结束后，直接回到心爱的在箱根的别墅静养。十月六日上午十时二十分，刚进过早餐，突然因感到头痛而病倒了……”

飘着报社旗帜的汽车一辆跟着一辆赶来，形成一片骚乱的景象。

79.首相官邸，接待室

在闪光灯等照明之下，星野手里拿着笔记本，正在举行记者招待会。

星野：（以沉着的口气）“……以主治医师永井博士为首的医疗小组诊断的结果，认为总理的病状属于轻微的脑软化症……也就是说，经过诊断，发现有轻度的脑软化症的征候……目前的情况，体温、脉搏、呼吸大致上是正常的……关于以后的情况，还必须进行精密的检查……经过两周乃至三周的治疗，大致上可以获得适当的恢复……情况就是如此……（环视着）可以发表的就是这些。”

小野以及岛田等政治记者们专心地做着笔记。

小野：（举手）“……总理就这样在箱根疗养吗？”

星野：“预定在几天内转入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特别病房。”

岛田：“疗养时期内的代理首相是……”

星野：（眼镜闪着光）“关于这个问题还……因为不久就将举行内阁紧急会议，是不是要决定代理首相的问题，我想也会进行讨论的吧……”

80.郊外的公房，西尾的房间（夜）

家庭妇女模样的妻子（悦子）已经睡熟，发着轻轻的鼻息。她身边躺着一个十来个月的婴儿。看来她就是把孩子哄睡以后才入睡的。

西尾凝视着正在梦乡中的母子两人的脸。他轻轻地在婴儿身边躺下，悄悄地抚摸着他那小小的脑袋，亲着他的脸，把他那象红叶一样的小手的指头含在嘴里。

悦子不知不觉地翻了一个身。

西尾恋恋不舍地继续爱抚着这孩子，禁不住抑止着声音啜泣起来。

81.首相官邸里的一个房间（夜）

大型的电视机正在播送着新闻节目，不断地报道着寺田的病状。

坐在这里的三个男人——星野、黑尾、平川，谁都没有看电视，只是呆呆地堕入沉思之中。

报告员的声音在继续。

星野“啪”地一声扭灭了电视机的开关。站起来望着黑暗的窗外。他的脸上显摇着极度的疲劳和一种深重的空虚感，看上去简直象另外一个人一样。

82.郊外的公房，西尾的房间（夜）

一万元的钞票被撕成粉碎——西尾把那二十万元钞票一张一张地撕碎，丢进抽水马桶里。

抽水的声音，水面上飘浮着一万元钞票的碎片。

悦子被放水的声音吵醒，睁开眼来，睡眼惺松地向厕所望着。

西尾带着茫然若失的神色从厕所里开门出来。

悦子：（打着呵欠）“还没睡啊？您……”

西尾：（勉强地微笑着）“不知怎么的，又醒啦……”

他说着就走到房门口准备穿凉鞋。

悦子：（惊讶地）“还要到屋顶上去？……”

西尾：“……吸点儿新鲜空气。”

悦子：“真是坏脾气。喝过了酒上屋顶去，您……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醒来的孩子哭起来了。

悦子慌忙哄着他睡。

西尾站在门口不动。

婴儿的哭声和悦子拼命哄着他的声音。

西尾眨着眼看了一会儿，接着就象逃也似的打走廊里出去了。

83.同上，屋顶上的平台（夜）

西尾来到平台上，蹒跚地向着边缘的地方走去。

公房的建筑物群，寂静无声。

西尾以茫然若失的眼光从栏杆处向下望着。下面距离大约十五六米的地方，黑魆魆地耸立着那座水塔的贮水箱。

84.忽明忽暗的红色信号灯

凄厉的警笛声——警备车在公房之间疾驰而来，划破了未明时分的寂静。

85.公房，屋顶上的平台

在平台边缘处可以看到一簇穿着睡衣或长袍的人影——悦子从这些人里面出来，她已经是失魂落魄的样子，由邻居的女人扶着她摇摇晃晃地走着。另一个女人手里抱着那个笑嘻嘻的婴儿。其他的人不声不响地向下面看着。

警备车在水塔脚下停住，警官开始通过梯子向上爬。

就在那个水箱顶上，有一个仿佛是被人摔倒后死去的男子——西尾的尸体。

86.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特别病房

病床上的寺田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

陪在枕边的峰子显得非常刚强的样子——俨然是女丈夫的姿态。

在拉上了窗帘的病房里，星野象个影子似的站着不动。还有黑尾和平川。

寺田的脸上已经看不到过去那种傲慢的样子，躺在这里的只是一个呼着微微的鼻息的病弱老人而已。

星野呆呆地望着病床上的寺田。

矮矮胖胖的副总理广野大悟进来，秘书官替他拿着带来探望病人的礼物。

广野把峰子招呼到房间角落里，开始和她亲密地谈着话。这看上去象是一种示威的行动。

87.同上，走廊

小野、岛田等许多新闻记者蜂拥而来。

岛田：“主治医师永井先生讲话支支吾吾的……我看，寺田是不可能再起来啦。”

小野：“只有四个月，代价可太高啦……对后继者来说，这可是天上掉下来的福气哪。”

岛田：“这个运气究竟落在谁身上啊？干事长春木和元老仲根已经开始在做党内工作啦。”

小野：“从常识来讲，当然应该是副总理广野大悟……可是，据说酒井和明也在争取哩……”

岛田：（压低声音）“不过，社会部里那些家伙可还在闹哩，就是为了西尾秘书官的坠死事件……”

小野：“据警察局发表，这是由于喝醉了酒以后的过失致死……不过，贮水塔和公房的建筑物之间的距离有八米……”

岛田：“据说是掉下来时被风吹过去的……不过，气象台的记录是风向北西0.7米……这，简直等于是无风状态啊。”

小野：“这就是说，不管怎么样，把这件事当作过失致死处理算啦……樱田门（注9）也有苦衷呀。”

岛田：（看着门外）“嗨，酒井来啦！”

小野：（眼睛闪出光芒）“齐藤也在一起哩。”

酒井目光炯炯地从大门口进来，跟在后面的是齐藤庄造，粗眉毛，小胡髭，看样子就是一个精力充沛的人。

字幕：酒井派干部 齐藤庄造

齐藤急急忙忙地跟在酒井后面走着。

小野和岛田等新闻记者在他们后面追上去，看到前面的情景，禁不住吃惊地停住了脚步。

广野从病房里出来，跟酒井他们正好照面。

记者们怀着极大的兴趣注视着他们。

可是，广野和酒井却若无其事地互相点点头，轻轻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胛，各自向前走了。

一阵闪光灯的光芒。

解说：“打这以后过了半个月，十一月九日，和一般的预计相反，酒井和明继承了首相的宝座。接着……”

88.首相官邸

以满面春风的酒井为中心，全体阁僚聚集一起——举行过认证仪式后的纪念摄影。

解说：“十一月二十八日，酒井改组成立了新内阁。党内则以齐藤庄造接任干事长，形成了名副其实的酒井体制……”

不用说，在内阁成员中看不到广野的影子了。而且，星野也不在其内。

解说：“……广野没有入阁而下野了。至于星野康雄，则为他在党内安排了一个总务会副会长的职位。”

89.民政党本部，干事长室

会客室里，星野静静地在吸着烟——照例还是那副无懈可击的表情。

神谷直吉带着一种旁若无人的姿态进来，看样子是刚吃过饭，双颊微红，嘴里衔着牙签。

星野：（微笑着）“喔，神谷君……”

神谷：“把你也喊来了吗？……（一屁股坐下）我是刚吃好午饭就赶来了……把人家喊了来，干事长自己上哪儿去啦？”

星野：“刚才上任，大概是很忙吧？”

神谷用牙签剔着牙缝儿。

星野：（随便地）“……听说，你准备在这次决算委员会上提出爆炸性的质询吧？”

神谷：“福龙川水库工程的问题吧？（故意地）正在收集种种资料哩，星野先生，这个问题可真是很有意思啊。”

星野：（平静地）“我看，神谷君……”

神谷：“……”

星野：“……我是刚才从寺田先生的病房里来的……实在衰弱得不成样子啦……头发都完全白啦……健康的时候那种斗酒不醉的豪放的姿态，现在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啦……”

神谷咬着牙签盯住他望着。

星野：“……哦，在任职时期受到了种种批评，这无论谁都是一样的……总之，八年来废寝忘食为国操劳……（眨眼窥视着神谷的反应）想到这种情况，我总是禁不住要流出泪来……这个人啊，我看是不会太长啦，神谷君……”

祌谷：“你的意思是，想用这些话来阻止我在决算委员会上提出质询吗？”

星野：“……”

神谷：（啪地一声吐掉牙签）“前任总理的名誉算得了什么？即使是现任总理，只要有贪污的行为，老子照样要正式进行揭发哩……选我当议员的不是寺田先生……而是选民啊……是国民群众啊！难道不是吗……星野先生？”

这时候，干事长齐藤急急忙忙地回来了，他用力推开房门进来。

齐藤：“对不起，对不起，真是，横里插进来的事情实在太多啦……（一面坐下一面就开口说）怎么样？星野先生……已经和神谷君谈好了吗？”

星野脸色尴尬地默不出声。

齐藤似乎很热似的，尽管还只早春天气，却拼命把扇子扇着。

神谷眨着眼看看齐藤，又看看星野，忽地放声大笑起来。

神谷：“原来干事长也是一伙啊？”

齐藤：“喂，神谷君……（带着不快的脸色）我的立场是要考虑到党的整体利益……所以，对于你准备提出质询这件事，总是想要来阻止你……关于电力建设公司之类的问题，交给会计监察院去办就行啦……”

神谷不加理睬地背转着身子。

齐藤：“懂得啦，懂得啦……绝对不会对不起你的，就把这个问题完全交给干事长来处理吧，好吗？……怎么样？星野先生……”

星野：“我没意见，不过……”

神谷：（冷冷地）“我可不同意啊。”

齐藤：“不要太固执吧。神谷君……（拍了拍他的肩胛）你和我不是从同一个选区里来的好朋友吗？我看……”

神谷：（眨眼来回地望着他们）“是官官相护吧？你和星野先生是……”

齐藤：“……”

神谷：“对于干事长本人，外面也有着种种谣言哩……（嗤笑）关于那个龙门事件啦什么的……”

齐藤背转身子拼命摇着扇子。

90.某一带有舞厅的酒馆（夜）

非常低级趣味的酒店内部。神谷用双臂拦着几个袒胸霜臂的女人，一面拉开嗓门喋喋不休地讲着。

神谷：“这是交易啊！不论什么事情，都是肮脏的交易……（撇着嘴）寺田派那些家伙害怕酒井派把内幕揭发出来，只得把首相的宝座让给他们啦……交换条件就是要酒井他们把福龙川水库的问题掩饰过去……”

石原眨眨眼，向四周环视着。

石原：“究竟有什么事情啊？把我叫到这种地方来……”

神谷：“今天已经发了通告啦，下一次决算委员会要进行质询哩……（盯住石原）就是关于福龙川水库工程的问题啊。”

石原：“行吗？你……不怕民政党开除你……”

神谷：“我呀，当它放屁！……到现在为止，我已经被开除了两次啦，两次都是让我大摇大摆地回到党内啦，哈哈哈。”

他说着……

神谷：“不怕有千万人反对，我行我素，我就是这种人……（喝着女人给他斟的啤酒）鄙人神谷直吉，为了国家的百年大计，决心要斩断政界与财界之间的腐败关系，坚决进行扭转乾坤的大手术，大手术啊……要使真正的、为国为民的政治……”

石原：（苦笑着）“知道啦，知道啦，这里可不是国会呀。……”

神谷：（凑过身去）“怎么样？能把资料提供给我吧？”

石原：“干劲可真足呀……你的后面是广野大悟吧？”

神谷：（被人一语道破）“……”

石原：（嗤笑着）“广野是指使你要把寺田和酒井都搞垮啊……是因为自己没有捞到总理的宝座的关系吧……”

神谷：（带着渴望的心情）“十年前的船舶疑狱……回忆一下那时候的情形吧……好吗，石原先生。”

石原：（自言自语地）“十年前吗……”

神谷：“？”

石原：“我和你呀……都是在战后那种忙乱里混过来的人……那个时代也真有意思啊……可是，现在却不同啦……政界、财界，再加上官僚，都已经互相勾结得紧紧的，连针都插不进啦……”

神谷：“这些话，不是太泄气了吗？……是年纪的关系吧？是不是，石原先生？……”

石原：（微笑着）“行啦，把福龙川水库的资料提供给你就是啦……”

神谷：（满足地）“这才象话哩……哈哈哈。”

石原：“可是还得提醒一句，我并不是特别对你有什么信用……我不过是……怎么说好呢……我总觉得这将是最后的机会啦……”

神谷：“最后的机会？……”

石原：（担心地）“所以说，只好赌一下啦……”

神谷……眼睛却盯住石原望着。

91.众议院，委员会室

在不太大的屋子里，按普通的形式排列着一些古老的桌子和椅子。决算委员会的委员们纷纷就席。出现在政府委员席上的有通产省次官以及局长们。坐在参考人（注10）的硬席椅子上的是松尾总裁、若松副总裁、小岛理事以及朝仓专务理事等人。

字幕：昭和四十年，二月二十三日

第四十八届通常国会

众议院决算委员会

神谷坐在质问席上，带着威严的姿态睨视着参考人席。

他穿着唯一的一套对他来说不太相称的漂亮西装。面前的桌子上堆放着一包包的资料，仿佛是有意要显示给人看看似的。

在比别的席位更高的位子上，坐着那位白头发、瘦身材的委员长。

字幕：决算委员会委员长 早川义信

早川翻开文件，向委员席上的十七名委员扫了一眼，然后用一种没有抑扬的朗读般的调子讲起来。

早川：“……现在开会。对资金二分之一以上由国家投资的法人账目进行调査……（眨眼看了看参考人席）为了对本件进行调查，今天除了有关当局以外，还特地邀请了电力建设股份有限公司的三位先生出席作为参考人……总裁松尾芳之助……副总裁若松圭吉……理事小岛理一郎……竹田建筑公司专务理事朝仓节三……”

记者席上座无虚席，小野与岛田也在其内。古垣坐在旁听席上。

早川：（继续讲下去）“……向参考人听取意见，这是根据委员的质询而进行的，希望谅解……（稍稍提高声音）现在，质询开始……已经发过质询的通告，许可提出质询……神谷直吉君！”

神谷：（已经等得不耐烦了的样子，站起身来，以一种锋芒毕露的姿态开始讲话）“在这个决算委员会上，我想对有关电力建设公司的福龙川水库建筑工程的问题提出质询……不过，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党内也有反对的意见，存在着一种看不见的压力……可是，我认为，关于福龙川水库的建筑，牵涉到滥用国民缴纳的血税的问题……这里面存在着疑问，这是不容忽视的……因此我敢于向委员长提出，对这个问题进行调查研究……”

松尾闭目养神，若松点火吸烟，小岛看着别处，朝仓是厚颜无耻的表情。

神谷：“……不过，在进入正题之前，有一点必须先声明，鄙人神谷直吉，跟竹田建筑公司的经理虽然见过一两次面，但既没有在一起吃过一次饭，连茶也没有喝过一杯。青山公司的经理则是从来也不曾见过一面，深川公司、大冈公司、高仓公司也是如此。至于电力建设公司的总裁、副总裁，那当然是认识的，不过我和他们既没有在一起喝过茶，也没有谈过话……”

92.赤坂，荻乃的家里

复印着神谷的声音——

矮桌子上放着笔记本。石原穿着浴衣，正在听小坂老人讲话。

荻乃独自在隔壁屋子里悠然自得地练习舞蹈。

93.原来的委员室

神谷：（喋喋不体地）“……在我们民政党内，从财阀那里接受种种献牵的人是有的……可是，鄙人神谷直吉，如果说在饭店里吃过人家一顿饭，或是接受过人家的献金，如果有过这样的事实，请知道的人如实地提出来吧……（回头向政府委员席上望了一眼）这里有刑事课长在场……也有很多新闻记者，可请彻底揭发……我把这些话已经讲明了，现在就开始质询……”

早川苦笑着。室内响起了一片笑声。

小野：（厌烦地）“真能讲，这位自己点火的消防总监（注11）。”

岛田：“反正是想要竹田公司花费一些啊……”

神谷：（手里拿着资料）“……现在，先请问松尾总裁……关于这个福龙川水库工程怎么会由竹田公司得标承包的问题，我将顺次提出质询，总之，社会上流传着种种内幕的谣言。这里面的真相究竟如何？可以肯定地说这里面没有一点儿事实吗？请先从这里作出明确的回答……”（回到席位上坐下）

早川：“松尾芳之助君……”

松尾照例带着他那种茫然的表情走上答辩席。

松尾：“我来回答……（事务性地）我于去年八月底接任总裁，在这之前，那五家有资格投标承包工程的公司早就决定了。我为了做到公正无私起见，曾经召开了理事会。对于选择承包商的投标方法，以及怎样保守秘密等等，都作了种种努力。关于工程费用预算的编制，作业小组到底是在哪里做的，我连地方也不知道……由于我任职不久，所以在很多方面，记得都是依靠若松副总裁进行的……”

（划过）

若松：“……关于编制工程费用的预算是由特别作业小组在长野县山沟沟里的温泉旅馆里进行的……这一点已由神谷先生指出来了……不过，拉了专用电话线，那是由于万一在技术上发生疑问时可以和东京的公司联系之用的……同时也预防作业小组中可能有人生病……总之，都是考虑到诸如此类的意外事件，决不会是为了好把内部的秘密泄漏出去而设的……而且，由于大家都住在一起，个别的人要把秘密泄漏出去也是不可能的……”

（划过）

小岛：“……那个编制好的预算是由公司的作业小组……把它……严封以后送回来……然后由我把它和各公司的投标申请书一起放在银箱里保管的……所谓总裁曾将存放预算的封套带走的话……恐怕是弄错了吧……这个，我看……”

（划过）

若松：“……正如神谷先生所说，作业小组决定的数字似乎是过高了一些。不过，这在任何场合都是一样的，在交给承包商的时候还要让他们减低一些……主要是要求削减间接费用，如果太过份的话，会影响到工程的安全问题……最低限额的必要性也就在这里……”

（划过）

神谷：“决定这个最低限额的方法是完全不够明朗的……应该是对预定金额进行慎重的研究和进行科学的计算啊。除了总裁、副总裁以及理事之外，任何人都没有在场……而且，慌忙就把抽签的条子烧掉了……为了一定要使它成为四十五亿这一数字起见，所有的抽签条子不会全部都是写的百分之七吧？……这里面究竟如何？！”

（划过）

松尾：“……最低限额决定之后立刻把抽签的条子烧掉，因此就认为这里面有可疑之点，事实上，这样做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不论是官厅或是商界，对于不再需要的文件都是烧掉的，这是通例……事实如此，希望谅解。”

（划过）

朝仓：（厚颜无耻的表情）“……这个，关于政治献金的问题，我想各位委员先生都是很清楚的……怎么说呢，这个……是预先分派好了的……去年是钢铁业，今年是轮到我们，就象这样……”

神谷：“那是五亿元啊！五亿元……（“砰”地一声拍着桌子）这就是与福龙川水库工程有关的、你们那里提供的政治献金吧……事实是否如此，请你先对此作出回答！”

朝仓：“……关于这个问题的质询……真是……那个……很难讲啊……（嘟嘟囔囔地）具体的回答是，我个人的意见……由于种种的关系……那个……关于这个方面还希望您原谅……”

神谷：“不能原谅……（査阅着资料）被称为第一流的大冈建筑公司的投标报价，和你们有六亿三千五百万元的差距……再看一下各家公司的估价，在直接费方面大致是相同的，问题是在间接费上，在这方面，只有竹田公司是最突出的。”

朝仓：（毫无表情）“……”

神谷：“这一切都是为了要使竹田公司得标而安排的一出大戏剧……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总不能不使人感到你们公司对电建公司的预算金额是事先得知的……怎么样？！”

朝仓：“这，我们这方面，可以说是计算出来的吧，……那……那是长年以来的经验啊……对于承包工程的投标，我们也不是第一次啊……”

神谷：“不仅仅是间接费的问题，还有百分之七的最低限额……连这也计算得这么正确吗？”

朝仓：“我们的估计是百分之六点五……这，稍稍超过了一些啦……至于说是用抽签的方法来决定的，这可是在今天第一次才听到的，所以……”

神谷：“真是一点儿不得要领……（脱口而出）这简直是浪费时间！”

场内漂浮着沉闷的气氛。

神谷：“最后只想再提一个问题……请参考人明确回答。”

朝仓装作不懂似的望着神谷的脸。

神谷：“关于这一次的工程问题……你曾经接受过前官房长官星野的某种重要的委托……有没有这样的事实？”

朝仓：“我回答……（若无其事地）关于星野康雄先生的事情，我，不太知道……”

他说完后，轻轻地点了点头，赶快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神谷：（大声地）“委员长！”

早川：（厌烦地）“神谷直吉君……”

神谷：（眨眼望着参考人席位上的人们）“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得不讲啦。我手里掌握着重大的事实哩。关于这次成为问题的水库工程，电建公司前总裁财部曾于某日在某地把真相完全告诉了某人……”

场内一阵骚乱——旁听席上，可以看到双臂交叉在胸前的古垣的姿态。

神谷：（得意地）“我要求……在下一次的委员会上把电建公司前总裁财部、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古垣常太郎……把这两个人找来，这一点希望务必办到……由于这是对这一严重的事实进行调查非常必要的事情，因此这两个人不是作为参考人，而是让他们作为证人来出席……怎么样，委员长？”

早川：“关于这一点，可以由理事会研究后再作出决定……（仍旧是那种没有抑扬的声调）谢谢各位参考人的协助……今天的会议到此结束……”

在全场起立离席的骚乱中，可以看到记者席上的小野和岛田在相视致意。

94.法务省，大臣室

和来客对坐着的是法务大臣神原——一个矮小而没有什么风采的人。

字幕：法相 神原孝

对方是高龄的总检察长，黑西装，衬着显眼的白领子。

字幕：总检察长 泷井

泷井：（冷淡的门吻）“这是一个麻烦的问题。如果继续进行追查的话，势必会造成涉及到前总理大臣寺田个人的事态。”

神原瞥了他一眼，但没有开口。

泷井：“可是，能不能把竹田建筑公司的献金断定为贿赂……如果在法庭上进行辩论的话，很可能会得出和我们不同的判断。”

令人难受的沉默——神原吸着烟深思熟虑的样子，泷井也默默地喝着茶。

神原：（抬起头来）“我说，总检察长……”

泷井仿佛早已料到了似的望着他的脸。

神原：“这件事请您务必要慎重处理。”

泷井：“……”

神原：（逼迫似的）“揭发出来的事情必须一样一样地对付，但是为了医治牛角而把牛杀了，如果搞成这样的结果，问题可就大啦……我是指民众对政治的不信任的问题。”

泷井的脸上看不到对此感到意外的表情。

神原：“怎么样？您的意见是……”

泷并：“我没什么……（解释似的）不过，我的立场是，对现场的检察官们的意见也不能不加考虑，所以……”

神原：“这个佥场我完全理解，新内阁是三个月之前才成立的。让新总理来掲发前总理的罪过，这种事态，在我来说是应该绝对避免的……”

泷井毫无表情地望若他。

神原：“作为法务大臣，这是我对您提出的要求……（干脆地）对于这个问题的处理，希望您慎重再慎重。”

95.众议院，委员会室

全体委员都是立正的姿势，有小野、岛田等在内的记者席以及旁听席上的人们都是如此。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财部和古垣两个人身上，他们正从工作人员手中接过宣誓书准备宣读。

财部：（低声地）“发誓凭自己的良心说真实的话，对任何事实都不加隐瞒，也不添加……昭和四十年二月二十五日，财部贤三……”

委员席上的神谷露出微笑。

早川：“下一位，古垣常太郎君……”

96.疾驰中的高级轿车内部

复印古垣宣誓的声音——

车内坐的是星野——毫无表情地目光盯住一点望着。

97.原来的委员会室

场内空气异常紧张。

古垣站在答辩席上——神谷手里拿着《日本政治新闻》正在进行质询。

神谷：“……在你主持的这张报纸里有着这样的标题：‘竹田建筑公司欲壑难填’……还有‘财部总裁坚决向政治压力斗争’，这些消息的内容，都是你会见财部证人时听到的……这不会有错吧？”

古垣：“不错……（回忆着）记得是去年，肯定是在八月底吧，财部先生挂电话到我社里，说是希望立刻能和我会面……地点也是他指定的，在半藏门附近一家叫末广的旅馆里……我到那里一看，财部先生早已在那里等我了。他的样子非常激动和兴奋……”

神谷：“他把所有的事情都对你说了吧？”

古垣：“我也是第一次了解到……福龙川水库贪污事件的全部内容。”

神谷：“关于那张成为问题的寺田首相夫人的名片，也谈到了吗？”

古垣：（点头）“他把实物都给我看啦……我亲眼看得清清楚楚……”

全场骚然……小野和岛田伸出身子作着笔记。

这时候，财部默默地坐在椅子里，目光盯住地板。

（划过）

会场里恢复了寂静。

委员长、理事们、新闻记者、旁听者，全都屏息着盯住站在答辩席上的财部望着。

神谷：（终于等到了这一刻似的）“……那末，就请财部证人回答罢……刚才古垣证人的作证都听到了吧？”

财部：（低声地）“听到了……”

神谷：“请大声一些……（眨眼望着他）去年八月底把古垣叫到半藏门的末广旅馆，跟他谈了后来在报纸上发表的消息那样的事情……这一事实没有错吧？”

财部默然不语。一瞬间，他低头望着地下。

神谷：“财部证人……”

财部静静地抬起头来，望着神谷。

财部：（声音很低但很清楚）“事情不是这样。”

神谷：（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是这样？！”

古垣吃惊地望着财部。场内发出了感到意外的叹息声。

财部：（板着脸）“和古垣证人见过面，那是确实的……记得地点也是在末广旅馆里，但不是我叫他来的。”完全是无懈可击的口吻。

神谷：（进逼的口气）“这就奇怪啦！古垣证人说，就在这次会见的时候，你给他看了那张首相夫人的名片，这……”

财部：（苦笑着）“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情。”

古垣吃惊地望着他的背影。

神谷：“那末……我再请问证人。证人是否认识名叫西尾贞一郎的首相秘书官？”

财部：（耷拉着脑袋）“西尾……？”

神谷：“就是那个在自己住的公房屋顶上坠落下来的秘书官啊，……警察说是过失致死，但真相尚未判明……也有说是被杀。”

财部板着脸望着前面。

神谷：“见到过的吧？就是那个把首相夫人的名片拿来交给你的人物啊。”

财部：（不在乎地）“记不得了。”

神谷：“你是证人啊，财部先生……如果作了虚伪的陈述，将受到三个月以上十年以下的徒刑的啊。”

财部：“……我知道。”

神谷：“那末，你老实地讲不好吗？就是那个人，把写着‘关于竹田建筑公司之事，务请多多关照’的寺田先生的妻子的名片交给了你，这在社会上不是已经成了公开的秘密了吗？”

财部：“这……要是找一下的话，一张夫人的名片还是找得出来的。可是，那和什么福龙川的问题毫无关系。”

神谷：（不肯罢休）“什么‘要是找一下的话，一张夫人的名片还是找得出来的’，寺田先生的夫人总不见得会给你写什么情书吧……”

气氛紧张的会场里爆发出低低的笑声。

财部：（板者脸）“要是这么说，我就找一张给您看看也可以……那上面可不会写什么竹田建筑公司之类的事情。”

98.石原商行，后面的住家

复印财部的声音——

石原正在读着报纸上有关决算委员会的记事——是在吃饭中途停下筷子读报的样子。

加代子在一旁惊讶地看着。

99.原来的委员会室

财部板起脸向正面望着。

神谷：“财部先生……（带着讽刺的表情）请你向自己的右边看一下。”

财部随便地转过脸去——正好和古垣那股象利剑一般的视线打了个照面。财部立刻把目光转向别处。

神谷：“怎么样？能正面看古垣先生的脸吗？”

财部：“……”

神谷：（突然转变了话题）“财部证人……你拿到的退职金是多少？”

财部：“……二千五百万元。”

神谷：“物价腾贵也是事实……尽管如此，这笔数字也不能算小啦。从这笔退职金来说，不是还可以看到一些其他问题吗？”

财部默不作声，显得不愉快的样子。

神谷：“财部先生……（眨眼瞅着他）你尽管宣过誓，但似乎说的全是虚伪的话，这究竟是什么道理？你也从某一方面得到了钱吧？！”

财部眨眼向四周环视了一下。

委员们一个个都盯住着他，仿佛想从他这种表情里发现什么似的。

刹时间，财部的目光微微地活动了一下。

100.整个画面是一张支票

大致上可以看出支票上的数字是七千万元。

复印，浮现出财部和朝仓两人。

财部：（惊讶地望着朝仓）“……给我饯别？”

朝仓：（嘻笑着）“用不到再跟青山公司讲什么情面了吧。”

财部：“还没决定提出辞职。我对于通产大臣这种做法实在不服气……下一次碰到他，我要彻底地……”

朝仓：“可是总裁……（眼光里带着讽刺）大臣似乎已经对继任的人选作出了决定啦。”

财部：（吸了一口气）“我的后任……（自言自语地）已经决定了吗？后任的总裁……”

朝仓的带着讽刺的表情。还有那张显示着威力的排列着很多圈圈的七千万元支票——

101.原来的委员会室

财部的喉头咕噜一声动了一下。

神谷：“怎么啦？财部证人……”

财部：（恢复了平静）“……刚才，您说什么？”

神谷：（粗暴地）“我是说，你是不是被人收买啦？”

财部：“对不起，这种质询实在令人太意外了，所以……”

早川：“打断一下，请注意……（面向神谷）神谷委员的质询，很多是属于推测性的。发言时请加注意。”

神谷：“委员长！（愤然）请问，为什么不要求证人注意啊？！关键的地方，不都是在打岔吗？！你说……”

早川：“神谷委员……”

神谷：（激动地）“就不能说他是受到了别人的收买吗？！前任总理大臣寺田和现任的酒井用了大量的金钱来收买国会议员……说起来，这也正是这一次事件的起因吧……”

早川：（严厉地）“对国会议员发表侮辱性的言辞，这是要受惩罚的呀！……”

神谷：（大声叫喊着）“什么叫惩罚！侮辱国会议员的是寺田和酒井啊！这两个人不是用金钱来收买议员的吗？！……你说？！又不是妓女，在金钱面前出卖贞操的又何止一二百人！”

民政党的委员们一个个变得脸色通红，围住神谷开始激烈地争吵起来。

早川：（提高着嗓门）“委员会休会……休会！”

委员会室内一片骚乱。

102.同上，走廊

财部逃也似的从委员会室内出来。

“等一等……叫你等一等，财部先生。”脸色铁青的古垣这样喊着追上来。

古垣：（揪住财部的衣袖）“为什么要逃啊！你……等一等！不是应该在这里解决吗！？财部先生！”

小野和岛田等十几个新闻记者把这两个扭来扭去的人远远地围在中间看着。

古垣：（紧紧地揪住着财部）“……你那些证言算什么证言啊？！把应该讲的话讲出来不就行了吗？！你说……那时候你是怎么讲的？！‘把这种名片送来可麻顼啦’……不就是这样讲的吗？！你说？！财部先生……”

财部脸色铁青，拼命摔开古垣。

古垣：“等一等！不要逃走……（追上去）叛徒！连脸皮都不要啦？！你老实说说看，畜生！什么政治家！政治家都是……”

三个警卫人员急忙赶过来，把古垣从财部身边拉开。财部逃也似的走去——可是，在走廊里急急地走去的背影却显得那么孤独、凄凉。

两条臂膀被警卫人员揪住着的古垣，心情激动地环视着周围的记者们。

古垣：“你们这些人还不都是一样！……什么都知道……明明是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把事实写出来啊？！这样就算是大报的记者啦？！就算是社会的木铎（注12）啦？！狗屎！我们新闻记者……真正的新闻记者应该……”

记者们带着轻蔑的笑声散去。

103.法务省，大臣室

在会客室里，神原拿起一支纸烟来，星野赶忙点燃打火机凑上去。

星野：（微笑着）“……这一次可多亏法务大臣啦……总算把检察厅压了下去……”

神原：“哪里，这是我们全体的问题啊……（吐着烟雾）总不能老给在野党笑话啊。”

星野：“一点儿不错……决算委员会那方面也得想些办法，对手是有名的神谷啊。”

神原：“神谷的资料可真详细啊……是从哪儿搞来的？”

星野：“石原参吉……”

神原：（咂着嘴）“真难对付啊。”

星野：“这家伙手里掌握着东西哩……”

神原：（皱着眉头）“名片吗？寺田夫人的……”

星野：（苦笑着）“这个好管闲事的女人，我也感到非常棘手哩……”

神原：（笑出来）“别说谎啦，你是很会利用的……”

星野：“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女人就是会把事情搞坏了……（眨眼望着神原）事实上，神原先生……我觉得石原参吉比检察厅或神谷更可怕呢。”

神原：“……”

星野：“法务大臣的意见如何？我觉得这是一个迟早非加以解决不可的家伙，这个石原……”

神原默不出声，眨眼望着星野。

星野的眼睛在眼镜后面连霎都不霎。一种意味深长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持续着。

104.日本政治新闻社，社长室（夜）

一个封套和一束大约十万余元的钞票扑通一声被丢在桌子上，古垣拿起封套一看，脸上显出吃惊的样子。

坐在他对面的是石原。

古垣：“这不是那张名片的底片吗？寺田的老婆的……”

石原：“还加上十万多元钞票……（微笑着）要把这幅照片登在你的报纸上。一定要登在非常突出的地位。”

古垣：（睨视着）“可是石原先生……”

石原：“买下来的东西要怎样使用，那是我的自由吧？最好是明天就印出来，尽量到各方面去散发。”

古垣：“这可要叫他吓得脸都发青啦，财部这家伙……（眼睛里放出光芒）对于我的证言来说，这就是物证啊，石原先生。”

石原：“尽量把事情闹大些，好把财部再一次叫到决算委员会去。我会把神谷的发条上紧的……（低声笑着）如果和今天财部的证言对照一下，这家伙啊，可以让他动弹不得，够他受的哩……打这以后，这个家伙再也不敢目中无人地来来去去啦……”

他说到这里突然住嘴——泷子端着红茶进来，随便地放下，连招呼也不打，立刻回出去。

石原：（并不在意的样子）“昨天晚上，在赤坂的春友酒店里，星野似乎会见了法务大臣神原。后来，干事长齐藤似乎也来了……”

古垣：“……谈的是什么事情？”

石原：（漫不经心地）“商量怎么样来逮捕我呗。”

古垣：（吃惊地）“要把石原先生……”

石原：“所以，这一次你要在报纸上很好地写一下，说明福龙川水库贪污事件的证据就捏在我手里……因为他们是不愿意在法庭上和我同归于尽的。”

古垣：“完全交给我来办吧……（送他出去）今天晚上一定把稿子写好，所以……”

石原走出屋子，正好和噘着嘴进来的泷子擦肩而过。

泷子：“我说，社长……”

古垃：“突然有事忙着哩，今晓还得搞通宵啊……（紧张地在桌子面前坐下）什么是新闻记者！要让这些大报的记者们吃惊一下……”

105.同上，门外（夜）

泷子走下楼梯，气愤地向一边走去。

楼梯后面有一个人影偷偷地目送着她远去——这是欣二郎，他的脸色显得比过去更可怕。

欣二郎眨眼向楼上的窗户望着。

在离此不远的街边，有一辆高级轿车悄悄地开来停下。

106.日本政治新闻社，内部（夜）

社长室里的写字台上是唯一有电灯亮着的地方，古垣正忙着在写稿子。

在他背后，欣二郎那双血红的眼睛通过和编辑室隔开的墙壁上的窗户向里面窥视着。他拿起放在旁边桌子上的一把锋利的锥子。

古垣没有注意到，仍旧在用铅笔继续写着。

欣二郎悄悄地从他背后的门口进来，脸上露出既不象哭又不象笑的表情，举起锥子用力向古垣刺去。

古垣感到有人，连忙转过身来。

古垣：（吃惊）“欣二郎？……”

欣二郎二话不说，用足力气把锥子刺下去。

古垣：（呻吟）“欣二郎……你，你……”

他就这样连同椅子扑通一声倒在地板上。

欣二郎定神向下看着。

已经咽气的古垣，眼睛睁得大大的，还带着惊讶的神态——

锥子已经深深地刺进了他的心房，只有柄部还留在外面。

就在这时候，有两个人影没有一点儿足音地从开着的门里溜进来，开始用戴着手套的手打开写字台的抽斗和壁橱的门，似乎在找寻什么东西。

欣二郎茫然若失地坐在地板上，眼前这些情况似乎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只是在喉头深处低低地啜泣着。

戴着手套的手终于在袖斗里找出了那个放着底片的封套，另一只手把还没有写完的稿子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欣二郎象虚脱了似的，眼睛呆住着动也不动。

107.荻乃家里的一室

午饭放在矮桌子上还没动过。石原连筷子也忘了拿，眼睛盯住报纸的社会新闻版面看着。

报纸上刊载着古垣的照片和下列标题

专业报纸社长被杀

三角恋爱纠纷？

社长异母弟被捕

有人慌张地打开大门，石原大概听到这个声音有些奇怪，抬起头来向串堂那边一看，脸上也显出了奇怪的表情。看样子是上街买东西回来的荻乃，慌慌张张地正在给大门上锁。

石原：“？……怎么啦？”

荻乃似乎还在担心着门外的情况似的，急急地走进屋子来。

萩乃：“是有人哩……（不安地）你，没有注意到吗？”

石原吃惊地睨视着她的脸。

荻乃：“刚才小坂老头儿挂电话来啦，他说从今天早晨开始，有两个莫名其妙的男人在你们家附近走来走去，你们要注意一些才好啊……他说的一点儿不错，真的有两个陌生人一起在我们门外……”

石原：（皱着眉头）“两个人一起……”

这时候，响起了敲打大门的声音。

荻乃：（吃惊地）“您听……”

石原：“别忙……”

电话铃大声响起来。

石原使了个眼色，表示要她去听听。

荻乃胆战心惊地拿起电话筒。

荻乃：“喂，喂……（松了一口气）是办公室里的荒井先生……”

石原：“荒井的？……（急忙接过话筒）对对，是我呀……（迟钝的眼睛里放射着光芒）什么？……搜查家宅？……”

108.石原商行，办公室

门外停着有篷的卡车，搜查员们把装满了账册文件的纸板箱从屋角里搬出来，从楼上经理室里搬出来的文件档案，在卡车里堆得山一样高。胁田等人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109.同上，后面的住家

荒井压低着声音在打电话。

荒井：“……罪状是偷税……嗯嗯，是偷税嫌疑……这些家伙看来是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装上卡车带走哩……嗯嗯，很可能还有着对经理的逮捕证……”

他忽地打断话头，转过身去——大批搜査员气势汹汹地拥进来。他们打开橱门、壁橱，旁若无人地到处乱翻，开始进行搜查。

加代子茫然地站在这些人中间发呆。

110.荻乃家里的一室

敲击大门的声音愈来愈猛烈。石原慢慢地放下电话筒——也摸不清他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只见他那张象土地菩萨似的脸上显露着微笑。

石原：（自言自语地）“星野这家伙……看来是吓得发慌啦……”

荻乃：（脸色发青）“您……”

承受着猛烈打击的大门。

111.报纸的版面

非常突出和有煽动性的大标题：

金融大王石原参吉被捕

偷税达数千亿元？

前所未闻的偷税事件受到揭发

市民的大敌偷税大王石原参吉

112.民政党本部，干事长室

神谷眨着眼抬起头来。

在他对面坐着齐藤，照例是那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齐藤：（快嘴快舌地）“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意见……这是党对你的委托啊……简单地说，就是委托你用三个月时间，出去研究一下世界的政治形势……（紧接着）怎么样？同意吗，神谷君？”

神谷：（厚颜无耻地）“喔，等一等，干事长……”

齐藤：“……”

神谷：“第一，现在不正是国会举行会议的时期吗？在决算委员会里，我还有着很重大的事情要干哩……如果我不同意，那就怎么样呢？干事长……”

齐藤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摇着扇子。

神谷：（开玩笑似的）“你可能要说要和石原一起去尝馊饭的味道不成？我可不愿意象古垣那样被消灭掉啊……”

齐藤默默地站起来，从桌子抽斗里取出一个封套放在神谷的面前。

齐藤：“你的旅费……数额是二千万元。”

神谷：（被压倒了似的）“二千万元？是党拿出来的钱吧，这是……”

齐藤：（咂着嘴）“神谷君……不要这样刨根问底吧！大家心照不宣，不要太让人过不去，也应该理解一下我的苦心啊。爽爽快快把它收下罢……我们不是学者……是政治家，对吗？喂……”

神谷默默地从封套里取出那张支票看了看，又看着齐藤的脸。

开发这张支票的存款户是竹田建筑股份有限公司。

齐藤：（又加上致命的一击）“关于你出国游历的事，我们已经取得了广野大悟的谅解。因为，他是你的头头嘛，所以……”

神谷：“取得了广野大悟的……？”

睨视着齐藤的神谷忽地仰天哈哈大笑。

神谷：“给我二千万元，那末给广野大悟又是多少呢？请问，干事长。”

齐藤：“这，你管它干什么呢？嗯……（把话扯开去）总之，钱是天下的动力，它是使政治得以顺利进行的润滑油，要知道……政治家如果没有了钱，那重要的政治就将停滞而不能顺利进行了……这么说，似乎又肯定了贿赂啦……那倒也不是这个意思……万不得已的场合总是有的，在这种时候，也只好请求原谅啦……我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你看……”

113.众议院，走廊

小野和岛田谈着话走过来。

小野：（带着惊讶的表情）“神谷这家伙，我还以为他是临时通知请假哩，谁知道他忽然飞到外国去啦。”

岛田：“这就是‘自己点火的消防总监’本性的暴露嘛，什么要查明事实的真相啦，听他喊得多么慷慨激昂啊……”

小野：“被杀的古垣太可惜啦。至于石原参吉，倒本来就是准备拼着命来干的。”

岛田：“石原那份笔记看来再也不会重见天日啦……已经放进检察厅的保险库里去了嘛……（忽然想起看了看手表）糟糕，已经开始啦。”

说着急急忙忙推开委员会室的门进去。

114.同上，委员会室

和上次的会议完全不同，记者席和旁听席的人寥寥无几——场内的气氛与其说是平平静静，还不如说是有些懒散的感觉。

有一个委员刚才质询完毕，正在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首相酒井和明也出席了会议，坐在大臣席上。

早川瞅了他一眼，提高嗓子喊着。

早川：“酒井内阁总理大臣！……”

酒井：（慢吞吞地站起来）“对于到今天为止本决算委员会一直在讨论的事情，作为一个内阁总理有些什么看法……要回答的就是这个问题……首先，对于福龙川水库工程的问题有着种种议论，给人的印象似乎投标的方式方法是非法的、不正当的，我觉得，这真是一件非常遗憾的事情……不过，这一次的水库建设，无论如何，总是一件很大的工程……竹田建筑公司是有数的大行家，因此由它来承包这样的大工程也是理所当然，是合乎一般规律的……把竹田公司的投标和总裁选举纠缠在一起的这种议论……那恐怕是为了某一目的而牵强附会的说法吧……我是这样想的……”

115.东京大学附属医院，特别病房

也许是由于厚厚的窗帘的关系吧，房间里的光线显得有些幽暗。

象影子似的站在病床旁边的人是星野，正在以窃窃私语似的声音作着汇报。

星野：“……这样一来……就决不……决不会再有让总理站在被告地位的……因此，我的肩上也感到轻松了……”

仰卧着的寺田一声不吱。

星野：“请您安心吧……（带着空虚感的微笑）一切事情……都完啦……”

寺田没有回答。不，已经没有回答的能力啦。他那失去了焦点的、空虚的目光，只是茫然地盯住着天花板。

解说：“就在两天以后的三月八日晚上八时三十分，前总理寺田政臣终于因患恶性脑肿瘤不治去世……”

116.某殡仪馆

加上了黑框的寺田政臣的遗像。

在它面前放着勋一等旭日大绶章和天皇、皇后下赐的两束鲜花。

字幕：昭和四十年三月十一日

站在灵台旁边的是穿着丧服的峰子。依次排列着星野、大川、神原、齐藤和他们的家属以及政界、财界的要人们。松尾、若松、朝仓等人也在其中。

解说：“民政党为寺田政臣举行盛大的党葬仪式。参加葬仪的约有五千人……担任葬仪委员会委员长的是总理大臣酒井和明……”

穿着西式礼服的酒井，严肃地走到棺材面前，深深地鞠躬行礼，然后拿出悼词的稿子来读着：

“勋一等旭日大绶章、前内阁总理大臣寺田政臣……君资性醉厚，严谨诚实……从政忘我，奔走国事，一日不怠……以其高超之见识，丰富之经验，谋划国家之百年大计……”

峰子低头默念，手里数着佛珠，星野以及大川、朝仓、松尾、若松等等，每一张脸都在闭目默哀。

酒井：“……对我国产业之发展贡献甚大，君之业绩，深受国内外同声赞扬……素来为民政之安定而深思熟虑……”

设在殡仪馆外面供一般人悼念的灵堂面前，低头供香的人络绎不绝，这里面有老年人、小职员、商人、大学生等等在政治方面关系不大的人们。

酒井继续以严肃的表情诵读着悼词。

在香烟缭绕的灵柩的后面，那幅巨大的遗像上，寺田政臣先生显示着满足的永远的微笑。

演员名单的字幕继续下去。

（全剧终）

注释：

注1：即一九六四年。昭和元年为公元一九二六年，所以只要将昭和的年份加上一下九百二十五，就可得出公元的年份。后面的年份均可这样推算。

注2：日本政治制度，在国会中占有议席过半数的政党，就成为内阁执政党。执政党的领袖（总裁）是内阁总理大臣的当然候选人。所以在执政党内当选为总裁，就意味着当上了总理大臣。

注3：新的总理大臣提出内阁成员名单后，须经天皇的认可（批准）后，内阁才算正式成立。这种在皇宫中举行的议式，称为认证式。

注4：剧本中所有的“元”均指日元。

注5：日本土地面积单位，一坪合三.三平方公尺。

注6：这儿的馊饭，是指坐牢。

注7：日本习俗，这是呼唤服务员的记号。

注8：一九五三年一月，吉田内阁公布了《对建造外航船舶补助贷款利息法》。造船公司为了获取造船订货及补助，对执政党有关官员进行贿赂。一九五四年初，司法部门为此逮捕了自由党副干事长，并牵涉到佐藤荣作等人，这也是同年年底吉田内阁垮台的原因之一。

注9：樱田门是东京警察总局所在地，这里即指警察当局。

注10：众议员各委员会对某事进行审议时，可以邀请专家或有关人员出席会议，以便听取他们的意见，这种被邀的人称为参考人。不过这种做法并无法律根据，因此被邀的人即使不出席，也无法加以强制。

注11：原文为外来语“match pump”，直译为“火柴，水龙”，现意译为“自己点火的消防总监”。这原来是佐藤内阁初期给自民党众议员田中彰治取的诨名，后来成为一句流行语，专指一些利用议员地位来进行敲诈钱财的人。这种人会在议会中揭发出一些问题来，口头上讲些“为国为民”等等冠冕堂皇的话，背地里却抓住人家的弱点进行恐吓和敲诈。

注12：木铎是古代的一种铃，地方官有事向人民宣布时使用的，社会的木铎是比喻专门向社会作宣传的人。

（安可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