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行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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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 还行

原名:上行列車又名:A Centennial of Railways of ROC

分类:剧情 / 爱情 /  中国台湾  1981 

简介: 台灣省電影製片廠出品,建國七十年,鐵路一百年隆重獻映!1981年台灣十大賣座電影

更新时间:2018-08-18

上行列车影评:《上行列车》电影剧本


《上行列车》电影剧本

编剧/宋项如〔台湾省〕

改写/周培瑛〔台湾省〕

旭日在兰海的水平线上升起。

铁轨映出一道道的闪光,耀人眼目。

一列北上的“XX号”列车,风驰电掣般的迎着朝阳奔驶,才见平原,又过高山……

马家珍隔着玻璃车窗,瞪大两只眼睛朝外望着。

电线杆,花木,红红绿绿的广吿招牌,一直倒退,好象遇着了老友,而又不受礼遇、重视的那样儿,被疾驶的火车甩过。

高雄——台北这条纵贯线,不用搬指头,她都可以算出来,已经跑了不下千趟。

而这其中,有三分之二以上的车程,是跟张光远同车的。

想到张光远,她不禁浮起一层笑意。

曾经不止十次的赌气,要辞掉这份差事不干,回家当大小姐享福,但是,张光远的适时开导,温柔体贴,和一些恰当的小动作,使她彷徨了……迷惑了……

母亲扯大着嗓门儿数落:“干什么呀,阿珍,家里缺你那几块钱用吗?快西来帮你爸爸忙,弄弄园子里的事,都比做那个破工作好,尽受窝囊气。”

何必要母亲提醒,她怎么不知道这份儿工作的吃累与繁重?

白天,晚上,别人家的小姐,躺在床上享受家庭温暖,她却来回在火车车厢的走道里,发毛巾,分报纸,看各种旅客的脸色,看每位客人的不同光景——

象老爱逃票,东躲西藏的小胖子,一看到站长便前脚跑、后脚跳的样子,她笑得直不起腰;

象那个爱打太极拳的大学生,清晨总是跟着火车赛跑,她在车窗里替他加油;

还有卖包子的包先生,吆喝叫卖便当的小弟……

滑稽逗笑的不少,令人辛酸的也有。

她觉得象是在看一场舞台剧,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场次,在扮演着不同的角色,来回于舞台上穿梭着。

母亲希望她辞去工作,她认真地考虑过,可是干了那么久,她又舍不得,要说是和铁路有缘,不如打开窗子说亮话,是为张光远吧!……为张光远,她忍住一切不该忍下的气,为张光远,她抹去了大小姐的脂粉,象丫头似地,在火车上干着听候乘客使唤的角色……

乘客倒还算合作,对她非常客气,尊重她的工作。

而有一回,她却气恼了,恼的几乎马上走掉。

是一位胖太太,她在上车的时刻,不顾前后左右的客人,自己提着箱子,拼命往车厢里挤。

她看不过意,拉了那个胖女人一把。

“干什么!”那胖太太立刻张大喉咙:“想打架啊……”

“对不起,请你排队上车。”她尽量和气。

“谁说我没排队。你这个火车丫头,真是白长了两只眼睛。”

“你……”

正准备骂出去,月台的路警和站务人员,都被胖太太的嗓门儿给引过来,旁边又围了一群正要上车的客人在等着看热闹,为了顾全大局,为了不想惹上麻烦,她强忍一口气,上下嘴皮咬得死紧,全身也似拉满的弓弦。

“哼!”胖太太摇摆着臀部,挤上车去。

一些好心的客人,劝慰她说:“别跟那种人计较,没知识。”

她勉强挤出一丝苦笑,向那些客人点点头。

以前在学校读书的时侯,老师就告诉她们,这个社会是形形色色,五花八门,一旦你们碰上了奇怪的角色,不要想怎样去对付他,而要尽快想出一套办法来适应他,因为,适应了你接触到的人,就等于适应了你接触的社会。

高职一毕业,她以好奇和带着玩耍的心情,考上了铁路局的特快车服务员。虽然才干了三年,但是一千多个日子里,千奇百怪,各种人物,她都算尝到了一点滋味。

象这个胖太太,一副“老娘不怕”的姿态,她也见过,只是没有这一次来得那么让人不能忍受。

车子准时出站,她把陈列在书箱上的报纸、杂志一一分到每位乘客面前。

有的人要经济性的,有的人要体育性的,也有人专门指定要电影杂志。

凭着三年来的经验,她懂得如何去应付这些较难侍候的客人。

首先是笑容堆在脸上,然后故意憋着嗓子:“对不起,您要的杂志,被前面的客人先拿去看了,等会我再替您送过来,好不好?”

或许是小姐比较好办事,这一招很少失灵,有些客人会自觉不好意思,赶紧欠身站起来,受宠若惊地说:“不必了,不必了,我自己去找,自己去找。”

依然是笑脸相对,做了快车小姐之后她才真正知道,笑,对一个公共服务人员来说,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整天咧着嘴,颧骨挤高了不说,眼角的皱纹也不知比旁人多了多少。

把茶水送到客人的杯里,她环顾一下四周,不象有事的样子,就在车厢前端的休息室里坐下来。

“马小姐。”

“啊!”她急忙起身:“噢,钱大夫。”

“坐嘛!坐嘛!坐着聊方便。”

“不,和旅客讲话,是规定要站着的。”

“哎呀!大家是朋友,什么旅客不旅客。还有,熟朋友了嘛!你就叫我钱栋,不要大夫、大夫的,显得生疏。”

“这不好……”

“没什么不好。”钱栋说:“对了,刚才在车站,我遇到张光秀。”

“你们说得怎么样?”

“我看我是完了。”

“怎么说?”她好奇地问。

“她根本有人……”

“有人?”她瞪大眼:“我怎么不知道?”

“而且……而且,那个人跟她有非常……非常特殊的关系。”钱栋用力甩着拳头:“我完了,我一切都完了。”

“你……钱大夫,这不可能是真的。”

“我亲眼看到,还有假的。”

“那……”

“小姐!”

一阵刺耳的叫声传过来,她望过去,竟然还是那个胖女人。

“报纸,我要报纸。”

“哦!”她低下头咕哝着:“刚才给你你不要,现在又叫。”

钱栋侧过身子,让一条路给她把报纸送去。见她一回来,又接着说:“你看我怎么办?”

“那个人长的什么样子?”

“样子嘛……嗯,论样子……”钱栋突然扬起头:“论样子,我绝不输给他,可……可是……”

“说啊!大男人怎么吞吞吐吐!”

“他们两人的关系实在是……”

“实在怎么样?”

“太特殊,太特殊了。”

“特殊?”她想想不明白:“在火车站,怎么看得出特殊?”

“他们……”钱栋一下子鼓起了脸:“他们抱在一起,那个男的还打光秀的屁股。”

“啊?那……不可能……”她正要说下去,又听到一阵呼叫。

“小姐,卫生袋!”

“哦!”她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那女人怎么那么多毛病!”

“存心找岔儿的。”她朝钱栋撇撇嘴,拿着卫生袋走到那女人身边。

胖女人没好气地一把接过袋子:“为什么先给我一个破的?”

“对不起。”

“哼!乱整。”

坐在胖女人右手边的客人,不以为然地扭过头。

她觉得这个动作,是在替她出气,赶紧快步走回她自己的位置,避免生气。

钱栋不死心,继续刚才的话题:“怪不得她平常神气活现的,原来这里头还在打埋伏战哩,你说说看,马小姐,这种情况,我怎么会不吃亏?”

“你先别慌,我替你打听打听。”

“算了,我心里明白我是完了。”

“要有毅力,不能泄气嘛!”

“毅力?”钱栋双手一摊:“我有那个毅力,不如来追你。”

“我?”她指指自己。

“是啊,反正你和张光秀,我一定得追到一个。”

“噢!”她忽然明白过来:“原来你是张三也好,李四也好,并不是……”

“对对对,你说的不错,只要不是王二麻子,我都要。”

说完,俩个人都捂着嘴笑起来。

“小姐!”

“啊?”她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谁在叫喊,一股火气立刻打心眼里升起:“真是存心找我麻烦的。”

她走过去。

“给我倒杯开氷,我要吃药。”

“您稍等一下,开水在另一节车厢,我去倒。”

“快点啊,别过了我吃药的时间。”

“好。”她正要走开,胖女人又叫住她:

“不要在车上谈恋爱,既不好看,又给人看轻了身份,女孩子又不是嫁不出去,急什么!”

“不是,他是……”她想解释,胖女人却没给她机会:“你懂不懂旅客第一!”

“我知道,我知道。”她想离开,她听不下去,胖女人不放过她:“你回来。”

“还有事?”

“告诉我,为什么旅客第一?”

“啊!”她的心快从嘴里跳出来。

“好好去想想。”

噙着一眶子泪水,她扭过头,拿着那只杯子,几乎要捏碎在手心里。

“哼,这些火车、飞机上的鬼丫头,一定要有人给她们点颜色看看。”胖女人自言自语地说。

她转过身子,顿住脚,把头转回来:

“太太,请你尊重别人一点。”

“怎么啦,不尊重怎么样?”

“你不尊重别人,别人也不会尊重你。”

“哟……你敢教训我!”胖女人一蹬腿站起来:“你说,你叫什么名字?我马上告诉你们局长,马上告诉民意代表来质询你们,看你吃不吃得消,不象话,简直不象话,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是旅客。”她不甘示弱。

“放屁!是你的衣食父母。”

“噢——”她故意拉长声调。

“你神气什么——”胖女人指着她:“我家佣人都比你漂亮,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马—家—珍。”

“不必那么大声,你还不知道错吗?”

“是。”她又装腔作势地放低声音:“我叫马家珍。”

胖女人气急败坏地打开皮包,又掏眼镜,又找纸笔:“你说清楚,你说清楚,是那三个字。”

全车厢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她身上,她觉得非常尬尴,好象被人泼了一盆粪水那样,不知该如何处理。

幸好钱栋开了口:“太太,不要太过份了!”

“啊?”胖女人抬头看见钱栋,更没好气:“你也不是好东西,你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钱栋先是一楞,马上又换一张面孔,也斜着嘴唇角问:“太太,你不觉得你管得太宽了?”

“我?”胖女人也感到有些不对,可又不能塌自己的台,咬着牙说:“你调戏……”

话一出口,全车一阵哄笑。她和钱栋笑得最大声,把胖女人激得更愤怒:“笑什么?你们!”

“真亏你想得出来!”她笑岔了气:“调戏……哈……哈……调戏。”

“你还敢讲。”胖女人突然失去理智,伸出手朝她脸抓着:“看我撕破你这张臭嘴。”

车厢里顿时一场混乱,胖女人伸展着她两只臂膀,在空中不断挥舞。她又害怕又紧张,一直往钱栋背后躲。

“不要躲啊,有本事出来。”胖女人扯着嗓子眼儿吆喝。

钱栋用手肘挡着胖女人的十根手指,嘴里大叫着:“不好啦!有人打人啦,快叫车长来!”

“叫谁都不怕,我今天非教训这个臭丫头不可,嘴那么硬,态度那么坏。”

“你自己哩!”旅客里有人嘀咕了一句,又引起围观者的哈哈大笑。

胖女人恼羞成怒,又无人支援,一股脑儿的力气,全用在那两只手上,把钱栋膀子抓得到处是指印子。

她想出面来和胖女人比个高下,谁知道列车长张光远却在这时候出现了。

“各位,大家不要动,请肃静。”

“好,你是车长吧!”胖女人挺着胸膛冲到车长面前:“你是不是车长?”

“我是列车长,请大家合作,维护行车的安全。”

“安全!你看看你们的小姐,简直不成体统,把客人当出气筒。”

“我——”她要辩驳,口还没开,列车长大声地命令:“马家珍,过来。”

她挨上前去。

“向这位太太道歉。”

没等她开口,胖女人得意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这还差不多,快点,道歉。”

车厢的气氛,严肃的象是待战的沙场,每位旅客把目光对准在她身上,她不愿低头,脸一横,假装听不见。

“马家珍!”列车长板着脸叫她。

“不是我的错。”她要争出是非。

“不管错不错,你要道歉。”

“列车长,”钱栋打圆场:“事实上不是马小姐……”

“对不起,先生,这是铁路局的事。”

“可是……”

胖女人叫起来:“哼,就是他们两个,光在那里谈恋爱,我找小姐倒杯水,她就给我脸色看,教训我。”

“什么?”列车长全身打了个冷颤,眼光直射到她的脸上:“不……不可能。”

她以为列车长已经站到她这边,也立刻抢着说:“她血口喷人,胡说八道。”

“马家珍!”列车长吼起来:“服务旅客,造成了这种后果,就是你最大的错误,你怎么还有理,赶快向这位太太道歉。”

“我……”

另一位列车小姐,拽拽她的衣袖,给她使个眼色。

列车长又说:“你道歉,不仅代表你本人,同时也代表本次列车的全体工作人员,因为这么多工作人员努力工作,为旅客留下了好印象,你没有理由,也没有权利破坏。”

她紧盯着列车长。

“现在,立刻道歉,结束这段不愉快。”

“家珍,忍忍吧!”是和她最要好的祁丽,(这趟车负责六车)也赶过来安慰她:“不要争这口气,我们究竟是工作人员。”

“好。”她开始落下泪水,鼻头酸酸的:“我道歉。”

火车轰隆、轰隆地继续向前行驶,她的心,在那一下子,全部碎了。

这是为的什么,为的什么呀?!

为了工作吗?为了威严吗?为了他是列车长,而她只是一个服务小姐吗?

他追她不止两年了,非常诚恳。她也很欣赏他对工作的执着与热心。说实在的,她心里明白,老是犹豫着不肯离开火车,留恋火车,大半是为了他。

但是今天这趟车子,却弄出这么一段故事,让她在这么久的认识和接触中,才算真正看到了他的本来面目。

“你听我说,小马。”下了火车,张光远紧跟在她的身后,手脚失措地:“干要耍大小姐脾气,是我不对,我不好。”

“那可不敢。你是列车长,高高在上,那么大的官,干嘛跑来跟我们这种小人物道歉。”

“哎呀,那是公,公私要分开。”

她没好气,一口顶回去:“什么公私,我们没有私。”

“好,算我们没公私,那你更该谢谢我处理得当,要不然哪——”张光远也翘起了嘴角。

“她会把我打死。铁路局会把我开除?”

路边的人,因为她的叫声都掉转过头来看。

张光远不好意思,上前挽住她的手臂,却被她用力甩开:“不要碰我。”

“我问你,那个女人说你在谈恋爱,跟谁?”

“我就知道你会问这种话。”

“为了保障我的权益。”

“你有什么权益!你算老几?我告诉你,姓张的,我爱跟谁就跟谁。”

“不可以。”

“你少来。”

“你看你这个脾气。”

“天生的。我告诉你,长这么大,没受过这种委屈,大家都是人,她凭什么?”说着说着,她又感到自己的颜面在大底广众下被张光远搅和得不剩一分,简直难堪到极点,态度又蛮横起来:“道歉,真是神啊,在乘客面前耍威风给我看,你把我当什么?你说?噢,你们一家人靠铁路,靠火车吃饭,不敢得罪铁路,我可不。”

“那你就回家去当大小姐。”

“当就当,你以为我不行啊!”

“行,有钱别的不行,就是这点行。”

“哼,有钱谈不上,够我吃一辈子。”

“好了,骂也骂够了,说也说够了,工作嘛,就是要有始有终,已经干了这一行,何必再埋怨。”

“以前我是坐火车,爱玩,可以忍。现在,看透了,够了,人心险恶,吃里扒外,欺软怕硬,扯后腿,出洋相……”

“你说谁啊?”张光远问。

“你——”

“好了,我不跟你讲。”

“不讲就不讲,笑话,还非赖着你啊?想讲的人多的是,今天车上就有一个。”

“我知道,长得不错的那个人,比我讨人喜欢。”

她停下脚来,不解地望望张光远,豁然开朗起来:“张光远,你跟我保证,你以后不在旅客面前出我洋相,我就把今天的事一笔勾销,否则……”

“办不到。”张光远定住脚,斩钉截铁地:“你是为人服务的服务员,不是跟人吵架的,你有错,我就要纠正你。”

“好!张光远,你欺人太甚!”她舌头打着结:“我……我……我不做了……我辞职……我……我离开总可以吧!”

“真的,假的?”

“滚,你滚!”她嘶破了嗓子喊道。

“小马!”

“我不要你叫我,你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不认识你这个朋友,我从此以后不要再看到你。”

连奔跑,带哭叫,她跑回了女服务员的宿舍,祈丽、毛佩芬、周玉和冯大姐都过来拥着她,七嘴八舌的问着原因。

“家珍,倒底怎么啦?”冯大姐问。

“我……我不干了……”

“啊!”宿舍里的女孩子们全都叫了起来。

“为什么?”冯大姐开导她:“一点小挫折,用不着记在心上。我们都是在这里做了快十年的人,什么人没见过,你这种还是小场面呢。”

“大姐,”她呜咽着:“不全为了下午的事。”

“还有什么事,值得你这个样子?”

“是嘛,是嘛!”祈丽她们一伙儿也跟着起哄:“是不是列车长欺负你?”

“一定是,一定是。”

“是不是呢?家珍。”

她看着冯大姐,不好意思地点着头。

“好!”祈丽一挥手:“走,我们去找张光秀,要她去找她哥哥算账。”

“不,不要。”她急忙摇手:“不要去找,我自己决定的事,再说也没用了。”

这一次,她倔强得很,任谁都劝不住。

冯大姐没办法,把她的辞呈递到了经理那里。经理找人叫她去面谈,要査清楚问题在那里,因为铁路局训练一个车上服务小姐并不容易,而根据记录,马家珍又是表现优异的一位小姐。

“你合同没有满,怎么能辞职?”经埋一副护着她的口吻:“要赔钱的。”

“我赔。”

“再说,很多新人还希望你们老资格去训练她们。”

“算了,家珍!”冯大姐在一旁敲边鼓:“经理都劝你了,就算了吧!”

“不要,我真的不做了。”她嘟着嘴:“我受够了窝囊气。”

“啊呀!小孩子脾气,这算什么窝嚢气。”经理说:“很多事情,尤其是服务这种事,要去体会它的快乐,不是老觉得是在受委屈,是受气。”

“可是,那天那个胖女人,的确是找我麻烦。”

“这种客人毕竟是少数,你想想,也许她跟她先生吵架,心情不好;也许她孩子不听话,惹她生气;也许她是嫉妒你的聪明你的漂亮;也许……”

“经理,我气的不光是那个臭女人,还有列车长。”

“什么?”经理笑出声来:“你可把我弄糊涂了,你究竟是为客人找你毛病辞职,还是为列车长辞职?”

经理翻了一下手边的资料,又向冯大姐求证:“那天那班车的列车长,不是张光远吗?”

“是他。”冯大姐回答。

“哈……”经理挥挥手,把她的辞呈交给冯大姐:“拿回去拿回去,马家珍啊,你和张光远的私事,我们管不着。”

“是啊,家珍!经理说得对,和张光远呕气划不来。”

“我不管,反正我不干了,合同没满,我家赔偿。至于训练新人,我这种瘪角色,也不够资格。你们对我好,我记在心里。”

跨着大步子,她从经理室走也来,身后还听经理对冯大姐说:“劝劝她,劝劝她,这个小丫头,在闹小姐脾气。真是年轻人做事,一会儿天,一会儿地……”

怎么能说是她闹小姐脾气?实在张光远太过份了。她想不通,认识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他究竟把她当成什么人看待,一个火车上的下女?一个供他耍威风耍派头的受气包?

铁路局大部份同事,都知道她和张光远谈恋爱的事情。张光远人不挺高,个头很好,粗粗壮壮,象个男人样子。她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个人不坏,可惜,他那个妹妹,她真有些受不了。

刚进铁路局的第一天,她就注意到叫张光秀的女孩,小巧的身材,薄薄的嘴唇,一对眼睛东张西望,完全是小精灵的化身。

有人告诉她,那个张光秀是铁路世家,爸爸、哥哥都在铁路局工作,所以,她高中一毕业,也来考铁路局。

“你别看她小,一肚子心眼儿。”一位刚考进来的小姐说。

“你们从前认识?”马家珍问道。

“高中同学,我们都是从花莲来的。”

“噢!”

和张光秀真正有按触,还是在认识了张光远之后。她和张光远同过好几次车,跑台中、高雄、台北。

原来只是工作上的接触,点头、招呼,没有深一层的交情。她是外向性的女孩儿,可是在车上,她装得很矜持。她永远记得考进铁路局,在受训那段期间,负责指导她们仪容、姿态的冯大姐,面色凝重地说:“我们服务人员的一举一动,都是旅客注目的焦点,来坐火车的人,无论什么身份,我们都要尊重他们,为他们服务。但是服务是有限度的,你庄重,他们不敢有歪念头;你嘻嘻哈哈,象交际花,也别怪客人吃豆腐。大家要确实记住一句话,别人如何对你,完全是看你自己怎么待人而定。”

冯大姐在铁塔局是资深的服务小姐,现在有了家,调到内勤,专口负责管理这些新进的小姐们生活起居与日常工作上的应对。

她很敬佩冯大姐能在这个岗位上始终如一,循规蹈矩,而且从来没听过有关冯大姐的一点花边消息。她私下请教过冯大姐,该怎么样去应付那些五花八门的旅客。冯大姐说:“根本不难,你只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超越范围就好。”

就凭这句经验之谈,她也本本份份地做了两年多时间,没有在车上遭遇到什么特别的困难。

曾经有些外籍的观光旅客拿礼品诱惑她,约她出去吃饭、跳舞,她都礼貌地回拒,她不想落下靠工作“赚外快”的口实。她一定要学冯大姐那样,给人本份、规矩、模范的形象。

张光远出现在她心里,还是由于一次意外而起。

火车往南行驶,与往常一样飞快而平稳。

她送完了旅客的毛巾、报纸之后,和另一节车廂的赵银芝一块儿推着零售车,为旅客餐点做服务。

一群年轻的大专学生,抱着吉它说说唱唱。看见她走过来,故意唱得更大声,还问她: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合唱。

怎么不想呢!学生时代拼命想丢下书包挤入社会。等进到社会,接触到社会的人情事故,她才体会出做学生的单纯与快乐,无忧无虑,消遥自在。

看到眼前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孩子,她很想加入他们,使自己重新做个大学生,享受学生的滋味。可是,她有制服,她是在执行任务,她不能打到学生群里,失去的,不容易再轻易得到了。

所以,她微笑着摇摇头,随手从零售车上,拿了一包花生丢给他们:“我请客,希望你们玩得高兴。”

“谢——谢!”好大的声音,把全车厢的人都吓了一跳。她向学生们做了个鬼脸,赶紧推着车子走开。

“小姐。”一位肚子挺得好大的太太叫住她:“有没有牛肉干?”

“有。”

“太太,吃蛋吧,蛋补身子,不要吃那些干巴巴的东西,会便秘。”说话的大概是怀孕女人的丈夫。

“不要。你看,我都吃了十几个蛋了,恶心都可以恶心死。”

“为了孩子,要忍耐嘛!”

“不要。”

“乖……”做丈夫的哄着:“吃了这个蛋,到高雄,我给你买个新皮包。”

“好吧!”大肚子太太眉头皱得紧紧的,又吞下一个白水煮蛋。

她和赵银芝相互笑笑,继续推车走去。

“小姐,给我个三明治。”

“好。”

手还没摸着三明治,突然车厢上下摇动,旅客个个东倒西歪,赵银芝已经摔在地上,茶杯、开水满地都是。她也吓得两腿打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外头有人叫着:“跳车,跳车。”

她正要探头到车窗外看个清楚,车上的客人却都乱成一团,拼命朝外挤。

“各位旅客,请大家留在自己座位上,保持安静,有任何情况,请听列车长和随车工作人员为你服务,请大家一定要先保持安静。”

她的话,并没有多大作用,旅客依然前后两头挤。她先从地上把赵银芝拉起来,交待她说:“我去找列车长,你招呼这节车,如果有意外,先送旅客下去。”

赵银芝早是满脸泪珠,答不出一句话来。

她费尽力气,拨开拥塞的人群,在前面三节车厢,找到列车长。

“怎么回事?”

“有小孩在铁轨上放了石块。”

“啊,开这种玩笑?”

“是啊,幸好驾驶员紧急刹车。”

“后面车厢一塌糊涂,需要列车长去照顾。”

“现在没空,我要找地方打电话到调度中心,请人来修理。”

“后面车厢……”她而露难色。

“你受训时候,没有学过紧急状况的处理?”

“有是有……”

“现在就是派上用场的时侯,你去告诉客人,车子要耽搁一个钟点。”

“好吧!”

“列车长!”一位客人惊慌地叫着:“有人要跳车!”

“没关系,可以下车去走走。”列车长沉着地答着。

“不是,是一个老太婆和一个小孩,他们想自杀。”

“什——么——?”列车长和她一起叫出声。

“真的,你快去看。”

她跟在列车长身后,快步跑着,从头到尾,好不容易地挤前挤后,却没看到刚才那位乘客说的恐怖状况。她以为被人戏弄,在乱糟糟的时候,最容易受骗。忽然列车长叫出:“在桥那边。”

俩人找到列车厢出口跳下去,看到一位头发零乱的老太太,手里牵着一个小男孩,攀在桥头的石柱上,一直叫喊:“还我的小雯来,还我的小雯来。”

好多人瞪着眼睛在看,老太太手牵的小男孩也觉得很好玩,手舞足蹈地在桥头跳着。

风大,桥头上的石柱显得充法撑住老太太的样子。列车长三步两步冲过去,还没挨近石柱,老太太嘶哑的吼着:“不要过来,叫我小雯……叫我小雯和我讲话。”

“小雯在不在这里?”看光景的人相互追问着。

“不在。”她肯定地说。

“你认识小雯?”列车长问她。

“我记得这个老太太是个神经病,老是跑来铁路局找小雯,好象她女儿死在火车上。”

“你肯定是她?”

“我看到那个小孩,因为我觉得那小孩很可怜。”

“现在怎么办?风这么大,不能老让她站在那里。”

“列车长,先去打电话找人来修车。”

“不,救人第一。车子可以暂时不走,我们不能让坐我们车的旅客,在路上发生意外。”

“小——雯——啊!——我的小——雯啊!——你快来啊,妈想你啊!小——雯——”老太太的凄厉叫声,在桥头上阵阵传回来,整个车厢的旅客,大部份都知道了这件事情,挤下车来探头探脑。

列车长害怕有其它意外,不顾后果地说:“我过去,我把他们拖回来。”

“不行啊。列车长,你过去,那老太太就会跳下去。”有个客人提醒着说。

“我们不能再这样看她表演。”

“我去。”她一跺脚,要往前走。

“你去?”列车长睁大眼睛。

“一来我是女人,她不怕,不会跳,再者,我认识她,她也许可以记得我,她常常在车上找小雯。”

“真的?”

“嗯!”

“你……”

“不要紧,列车长,我去。”

那只是一时的勇气而已,事后她想起,怎么会冲动到这种地步,为一个毫不相关的女人?或许,那就是所谓的“见义勇为”精神。

她一步一步试探着往老太太的位置走过去。

老太太叫着:“叫我小雯来。”

“妈……”她学着一种奇怪的腔调:“我是小雯……我是你的小雯!”

“来,来,”老太太相信了,一脸的惊喜:“快过来……我们娘儿三人,一块儿往下跳。”

“啊?”

不止她一个人吓住,连四周的观众都异口同声惊呼一阵。

“快……快点!小雯……走过来……妈想你,从今天开始,我们要永远在一起……死也死在一块儿。”

她不知该怎么办,楞在那里。

“快……快啊,你不过来,我先带孩子跳……来,富贵,跟着阿妈跳……跳。”

孩子高兴的真要伸腿。把她吓的一步赶过去:“妈,你不要……你不要,我……我跳……我来跳,你先抱着孩子走开……我就跳下去。”

“真……真的?”

“嗯!”

“好,”老太太拉着小男孩的手,正要走开,好似发现了什么,突然叫起来:“你……你不是,你不是,你不是我的小雯,走……走开!”

“我是,妈,我是,我是你的女儿小雯!我是小雯,你快抱着孩子走开。”

“不是,你不是。你骗我,你……”

正说着,老太太把孩子一把推下去,就剩一只手在老太太的拳头里。

全场又是一片惊叫。

列车长老远叫她:“小马,救孩子,救孩子。”

她点着头,奋力一纵身,抓住孩子的身体,自己却滑到桥坡上,扯碎了衣服。

旅客们被这一连串的惊险镜头吸引了,早忘了火车耽搁的事,大家全神贯注在列车小姐英勇救人,而自己身处危险的场面上。

“小马,勇敢点,我们马上来救你。”列车长喝着。

她闻到腥味,人悬在峭壁上,风劲很大,她又抓着个十几斤重的孩子,只要脚再一打滑,保险粉身碎骨。

小孩子这才知道事态的严重,哇哇的哭起来。桥上的老太太神智也一下清醒,又哭又叫地喊着:“富贵,富贵!”

她看到自己身上的血,那股腥味,就是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她可以感觉出,不止身上、脸上、脚上可能都划破了皮,有了伤。

万一就这么掉下去……

各种死亡的镜头,顿时全出现在自己脑子里。死相是最难看,最可怕的事,她越想抹掉那层影像,血、伤的惨状,越发塞满了整个脑部。

小孩子不停地嚎哭着,两条腿使劲儿地乱蹬,她的手力并不大,如果再没有人来撑她一把扶她一下,她也许定要和这个孩子同时掉下桥底,粉身碎骨。

想到这些,她的牙床咬得更紧,额头的汗珠,似雨滴落下,她想用一只手抓住什么有力的东西,可是,除了峭壁,什么也都攀援不到。

“小马!”

突然头顶有急切的叫声,瞬间又有三位着黄色救生衣的工作人员,沿着桥柱滑下来。

她把一只手交给下来救她的列车长,孩子由另一名工作人员接着,然后连推带拖,他们重新回到了桥顶。

观望的旅客,被这情景感动得欢呼起来,老太太抱着小外孙,又喜又急的叫唤着。

列车长紧紧地拥着她,任她发泄刚才紧张的情绪。

就是这一刹那,这短短的几分钟,列车长结实、魁梧的臂膀,成了她依恃的支柱。她觉得他是她的靠山,是他的力量,在她最急难的时刻,给了她最大的勇气与希望。她从来没有放肆地把自己靠在一个男人的身上,连和男孩子跳舞,都用左手膀,把男伴推得老远。而这会儿,她全身放松,崩溃了,列车长张光远已经成了她全部的精神依附。

车上的服务小姐全都围拢了过来,有的替她擦伤口,有的替她拍衣服,那个叫张光秀的,拍着两手说:

“哥哥艳福不浅啊!”

不说还好,这一下子,四周的人全笑了。

“小马……”。有人眨着眼对她笑。

也有人歪着脑袋:“不错!姻缘。”

她有些恼,又不便发作,列车长把她交给祈丽,嘴里象在解释,又象交待:“赶快打电话给调度中心,旅客的时间不能耽搁。”

“报告车长!”驾驶员倒抢在前头:“电话已经联络上了,他们已经知道我们车子有了问题。”

“会马上来修吗?”

“他们说马上到。”

“我们先广播,请旅客上车好了,免得再有情况。”列车长把目光对准张光秀:“小妹,你负责看着那位老太太,她神经有毛病。”

“为什么要我去看?”张光秀蹩着一张嘴。

“我叫你去你就去,这是铁路,不是我们家。你要是不服从我,我就报上去。”

“死相,臭神气。”

张光秀翻瞪着眼睛,一脸不服气地走开。

人群也慢慢地散开,朝各节车厢回位。

忽然听到赵银芝大叫着跑到列车长前面:“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呀!”

“什么事,赵小姐。”列车长问。

大气接不过二气的赵银芝,惊慌地说着:“不得了,马家珍的车厢又出事了……”

“啊?”马家珍比列车长更先竖起了眉心和脑袋。

“我是来找列车长去请人帮忙的,一定要快,不快就惨了。”

她软弱无力,但又放不下心,本来想到休息室躺下来休息,赵银芝的口讯,她知道,她又将面临一次挑战。

列车长带着她们,跟在赵银芝后面,奔往马家珍负责的车厢。

十车的周玉用手堵住车门:“对不起,男客止步,先生们都请换另一节车厢。”

“究竟什么事?”列车长不解地问道。

周玉压低嗓子:“有位太太要生产。”

“什——么?”列车长拍着额头:“这么巧?”

“她先生说,可能是刚才火车颠的那下子,动了胎儿,提早生产。”

“这怎么办?”

“车上有没有医生?”一位旅客问。

“我们本身是没有,客人当中有没有就不知道了。”她和祈丽一起回答。

“麻烦可大了。”

“你不要急,列车长,我们要想办法。”她缓缓地说:“是不是先打电话到调度室,看他们能不能派人来。”

“调度中心那儿有会接生的?”

“试试看。”

不到五分钟,列车长垂头丧气地回来:“他们问我,到底车上在搞些什么玩意儿,先说车子撞了石头,又说有老太太自杀,怎么又要妇产科大夫……”

没等列车长说完,站在一旁的服务小姐,听出了话里的问题,忍不住笑弯了腰。

“真的。”祈丽说:“好象这趟车最不顺。”

“什么不顺,有小孩儿生在车上是车有喜事。”周玉紧接着纠正。

“哎呀!小姐们!不管是喜事,丧事,救人要紧,大家想办法。”

她推推列车长手膀:“利用扩音器广播,说不定车上有接生婆。”

“好。”列车长才走两步,又住脚:“赵银芝,你把车上的工作人员全都找到车头去,我有事交代他们。祈丽,你和马家珍照顾产妇。”

周玉立刻问:“我呢?”

“再去打电话给调度中心,看救护车来了没有。”

一伙人分批散开,这趟XX号的列车,就这么大事不断地让每位铁路工作人员心系着,忙碌着,而旅客先前的不耐与焦灼,全部被化为旅途的连续剧,一集接上一集,新鲜而又刺激。

张光秀与钱栋的认识与接触,也就是从这个生孩子的意外才开始。

当火车车厢的扩音器,广播车上有孕妇将生产,需要有人帮忙时,钱栋很快的出现了。

他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男人,戴了一付眼镜,像是一位学生,而不像医生,尤其是妇科方面的。张光秀上下打量着钱栋:

“请问你是真的吧!”

“小姐是指生产?”钱栋口齿结巴着说:“我不可能是冒牌,我有医院——而且就是钱妇产科。”说着,他从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交给光秀,光秀又传给四周的人。

家珍眼看这样耽搁时间不是办法,着急地催促:“钱大夫,那就请您快点吧,孕妇疼得受不了呐!”

“没……没关系,生孩子都是这样,将来哪位小姐要我帮忙,一定免费接生。”

“死——相——”张光秀翻着眼睛:“简直是花产科医生。”

车厢里的人,被光秀这句话,降低了不少紧张的气氛。她当时站在一旁,就有这种感觉:张光远和张光秀这对兄妹,真是很不错的,一个负责肯干,一个活泼刁蛮,如此的相配,兄妹绝不会在外吃到一点亏的。

而这次,为了一个胖女人,那个喜欢喳呼的胖女人,马家珍和光远翻了,翻得彻头彻底,根本没有可以收拾的余地。

张光秀听到消息,嘴一噘,鼻子一哼地说:“那怎么可能,小马恨不得现在就搬到我家,我看,她不过是摆摆样子,教训我老哥。”

听到家珍的耳朵里,真是好气又好笑。她凭什么摆给张光远看?对张光远的感情,自从那趟接二连三的意外出勤,奠下了深厚的基础之后,她就打算委身于他了,不单只为了他的外貌,还有他的能力与见地。可是,当着那么多旅客的面前,尤其是在那个胖女人面前,他不给她面子,事后不安慰她,不说些体贴的温柔话,还放意驳斥她,教训她,使她从内心里体会到,这份感情的付出,完全是一厢情愿在作祟。

她懊恼,她后悔。她坚信,只有离开,才能挽回她马家珍仅有的女人尊严。她有富裕的家庭,她有花不完的家产,她犯不着一天到晚耗在火车上,看别人的嘴脸,最后,摇尾乞怜的下场。连她爱的男朋友,也逼她于死地,把她当佣人一般的看待。

想起佣人,她不禁气得更深,她们家的佣人,除了做饭、扫地,什么也不会,爸妈对她却像伺候天皇老子一样,处处不敢得罪,比较起来,张光远对她,岂不是连个佣人都不如?

心里越想越气,拎起收拾好的行李,她快步走出宿舍。

门口却挤着祈丽,周玉、银芝、佩芬和光秀一大堆姐妹。

她们七嘴八舌地:“不要这样子!”“算了吧!”“何必呢?忍一时气,免百日忧。”

“你们不要劝我,我这个人是言出必行的。”她说:“以后有空,欢迎你们到台中来玩,假如有人结婚,别忘了通知我,我一定到。”

“小马,你当真生我哥哥的气啦?”光秀问她。

“不敢,他是一车之长,我算什么?”

“你要体谅哥哥,他当时也是不得已。”

“哼,不得已,这是理由吗?这次我体谅他,下次他得寸进尺,不当着客人,甩我耳光才怪。”

光秀眉头一皱,故意试探着问:“小马,听你的口气,我哥哥很会得寸进尺,他是不是在你身上,得寸进尺过?”

围在身边的人,忽然一阵大笑。她气得想跳脚,可是光秀躲得快,连她生气都没看到,就一溜烟儿地跑开了。

恼怒加上羞耻,她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先回宿舍休息,站在走廊里,一脸尴尬的表情。

“喂!家珍。”祈丽小声地说:“列车长来哩!”

她一抬头,果然看见张光远过来,她想转身走,周玉和佩芬架着她。

“家珍。”张光远走近来,小声的叫着。

“啊,你来干嘛?列车长还列到小姐宿舍来啦!”

“我妹妹说你要走?”

“是啊,我不靠火车吃饭。”

“好吧,既然你要走,我就送你。”

“不必。”

“什么不必?”张光远一把抓住她的臂膀,另一只手抢过她手中的提箱:“我对你的父母有责任,他们叫我照顾你,既然没照顿好,就要把你交还给他们。”

“不——要。”她挣脱着他的手掌。

“走。”

“你干什么嘛,要走,我自己会走。”

“如果你自己会走,就不会出这些事了。你竟把大小姐那一套耍出来,你耍给谁看?”张光远的口气,也挺凶悍:“今天我倒要看看你马家珍有多少小姐脾气好耍,我要仔细领教。”

“你——”她气得直叫:“你——混——蛋!”

像比赛力气,也像赌气似的,张光远拉着马家珍,一出宿舍,就拦了一部计程车,直驶台中。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大声地问,连司机都忍不住回头。

“不想干什么,只是送你回家。”

“我自己有腿,不需要你。”

“我要找你爸妈评理。”

“你凭什么?”

“凭……”张光远一下子被堵住了话,没能接下去。

她像打胜了一个回合,脸上突然有了笑意,嘴巴更是尖酸到顶:“我爸妈会帮你才怪。”

车子到了台中,回到家珍的家里,她看到疼她的母亲,和正在花田里工作的父亲,火车上那一连串的不愉快,早就丢到万里之外,她抱着母亲不停地在脸上亲吻。

“唉哟,你看看我们家珍,就像朵花儿似的,又娇贵,又漂亮。”她母亲说:“我看,不要干快车小姐,回来当大小姐算了。光远啊,你也不用干那个列车长了,到我们家来管花圃好了。”

她一脸得意地看着光远,等着看光远的答复,她早知道母亲是疼她,就她,不忍她受一丝委屈的。

“伯母,我今天来……”

“光远!”家珍喝住他,她不希望他讲出她为什么回家来的理由。“我妈是问你要不要到我家来,不是听你说别的。”

“除非你答应我。”

“答应你什么?”

“你自己心里明白。”

“你……你怎么要挟我?”

“好,那我就说你今天回来的原因……”

“光远!”

她发出了很大的吼声,吓得爸妈都张开了唇,异口同声问道:“你们两个,究竟怎么回事,跑回来打哑谜?”

“妈,不是的,”她赶紧撒娇:“光远他……”

“他怎么啦?他欺负你?”

“不是,不是他想……”

光远趁机会站起身:“伯母,我是想请伯父和你同意让家珍嫁给我。”

“啊?”马太太瞪大了眼:“你们回来是……”

“妈,你不要听他胡说,还早哩!我还要考验他。”

“家珍啊!”马先生适时地开了口:“年龄不小哦,遇到不错的,要逮住机会,否则……像你,”对马太太,“当初一看到我,就请人来做媒了。”

“真能胡扯,这死老头子,简直没有长辈的样子。”

“伯父,我今天来,真的是要请你们两位同意这件事。因为我是独子,我父母亲年龄也大了,他们等我娶媳妇,抱孙子。”

“家珍的合约没有满,本是不能结婚吗?”

“还有两个月就到期了。”光远说。

她感到奇怪:“你怎么知道?”

“我查过。”

“好啊,张光远,专门调查别人的私事。”

“你是我女朋友,不是别人。”

“哎哟,看你们两个,尽着抬杠,吵死人了,你们自己的事,自己解决,我们不干涉,只是,光远,我和家珍爸爸,都是有头有脸的地方财主,你们结婚,可不能马马虎虎,草草了事噢。”

“我已经有打算了,我想在铁路局庆祝成立一百周年那天,和家珍举行仪式,就在铁路局的大礼堂举行。”

““可以吗?”

“没问题,我已经写报告了,到时侯,我妹妹和钱大夫做男女宾相。”

“嗳,光远,我真想不到,你一天到晚忙车上车下的,哪有时间去筹划这些事,而且,你事先一点也没跟我提。”她问他:“再说,我同不同意,你都不知道,你就敢去准备?”

“好吧,就现在问好了。马小姐,你同不同意我的求婚和我的安排呢?”

“我……你……”她窘得答不出话来。

“好了,好了。”马太太打着圆场:“你们自己去安排吧!年轻人啊!我们的建议是用不上的,不如你们自己去弄,将来也不会埋怨到我们头上。”

“谢谢伯父、伯母。”

马太太立刻提出纠正:“以后要改口叫……”

“爸爸,妈妈。”张光远兴奋地接上去,乐得马家父母,笑得嘴角弯上了眼梢。

她知道,按照张光远的计划,在铁路百年的那天成婚,她今天自高雄到台北的“XX号”服务,就是最后一次出勤了。局里有规定,车上的小姐必须未婚,免得有家室拖累。她答应光远回来继续工作。她答应光远结婚,就必须遵照铁路局的规定,下了这次北上列车,交出她曾经使用过的一切铁路局职员工用品,包括两套粉藕色制服、帽子、提袋,还有那间她睡了九年的床位,以及一块儿跑南到北,到东到西的好姐妹。

车窗外,已经是通明的清晨。今天是个好天气,她用手撩撩头发,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和帽子。在火车进入台北车站以前,她要交代小弟去叫醒车上所有的旅客,虽然一夜未曾磕眼,她却没有困意。

她抚弄着椅垫,摸着那扇玻璃窗,又抓抓麦克风,一切都好像还是昨天,是眼前,可是,一晃眼,已经是几年时光过去。她离开之后,会有更多的年轻女孩儿,加入铁路快车的服务行列,她们会和她一样,抱着满腔热忧和新奇前来。当有一天,她们成家时,也要像她现在一样,退去曾经拥有的,去迎接未来。

“XX号”快速的驶过板桥、万华,就要进入台北车站。

光远会在车站接她,那群一起工作的姐妹,也说好要来接她。她使劲儿揉揉眼,不许眼泪掉下来,她要用最温暖、最适切的笑意去迎向车站上等她的人们。

她深深感到,这趟上行列车,载满的不只是她过去的旧梦,还有数不清的来来。

上行列车,上行列车,她几乎想说:你不要驶进终点站吧……

(全剧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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