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节幽会

才起来？

什么呀，你就会埋汰人，哈哈，啊，怎么不是，就你，从学生时代就开始。

那都是以前，太小……

啊是就是啊，啊！就是这样的了，天，天就是也很好，你那看不见吗，好好好——这里有座山，什么！当然是一个山哎？你别打岔，听好了过后我就不说了，有草是黄的，比我这个露台高个顶子吧好像是，你都忘啦，栏杆是黑的，你能感受到风，我现在很好，真的，嗯！哪里啊，刚开始不太长时间，谁知道呢以后。

哦风就和在自行车子上一样，没有一点拦搁，真的，你多咱来你多待一小会，就把在客厅喝咖啡的时间短点，哈哈哈我哪骂人了我？再不就缩短点给我讲啊——2路上擦了肩头的美男啊，4街上忘了就大着胆子下死眼看他一回的……行行行！我不说，早不看红楼梦了，现在这时候谁还看得下去书，就是啊，连我这户都捐了。

啊习惯难改，哎？你不发现红楼语言不是酸，实际是很实在的么？噢行！依你，嗯，我听着呢。嗯，嗯嗯，嗯——没有。他现在是这样，我刚刚学会，哪里啊，这哪叫签约啊，就是在这个平台上连载个，29话了吧，叫嗯不用想，免费观看。

嚯这有什么稀奇的，你不知道，这是个神奇的角落，虽说根本赶不上写小说的点子深，但起的名真追了我算！有，你听着，听着，那什么声音，又那条小方狗？有叫吃了你胰脏的男人，有护死，听着听着还有那个哩，你还记着吧，回——首——又——见——他！噢不是不是，没有织田裕二，单纯的脑洞开发流。这个……就别细讲了吧。

也经常有。那网上都有啊，主要是日剧方向，没有，不是，哎呀是啊！那个夏天，真是的了，再没有的。你也还记得，啊是！哎我给你说我到现在，还这样认为那篇写想说说几个日本男演员的稿子，真的，到今天都是很很相当不错的了。就是啊……那年还有那么高的灯杆子。

没有。这么好的太阳我能睡着吗，10秒！？有这么久？才不是呢，哈哈哈哈你就逗我吧，我是在想那年，你还记得我说的8月几场暴雨吧，我不在细述那种雨，就是难忘那雨中的灯杆子，你不知道，噢你知道的，雨是慢慢下下来的，我当时在看的好像是，不我想想啊？对，是那个情色小说家，很闷热的房子，剧情就是那句宋词，湖腻烟光。两个男人的感情，我看进去了。那好像也是三浦春马的濒死之眼后边开始播的，基本是被上字时那种微醺的蓝烘托着。那雨就下来了，对，先进来一股凉气，我就知道这就来雨了，等我跑过大客厅，到小阳台，看了那灯杆不想回来了，有，有啊？那边情色小说家的散落钢琴配着，那黄灯头就淋在雨中，当时又是那么的高坡子，我又犯了病，往灯罩和粗雨搏击的地方出不来，当时我就想过，可能没像我这种一人站雨后观察雨的。咝咝着像蛇走在草地里。灯头承受着大雨，就和剧中的理生是一个人感觉。从灯头那最黄，凉和热，都在那一块儿。

那会儿？那会儿理生在抱怨，坐着，他身体后边是那种日本拉门，有黄昏光绣着花影，穿过院子，嗯嗯，对，你也记得！靠！——非常无力，对理生那里正是葬礼，就在那种地方告别。这种死，这种死这种事，其实哎你最近看个报道了么，石一枫写的长篇小说里有骨灰盒倒错的事，他说他几年前看的部电影，骨灰盒是从一个特别窄的门缝里往外递，其余没得人，然后他就很感动，非常感动的那种，不行到哭了场，我说这忒他妈恶心！这是对死亡，对死的不敬！他没有经历过，只单看这个，就……哎哟真是，我始终这一个观点，没历过死亡的人，非常感兴趣，非常爱写死，这是在华众取宠，这是噱头，你要知道你这是在犯讳，对方是必须尊敬，必须放上真心的死亡，这是个彼岸，你不能没潜过苦水脚蹭边地刮起这种水邀别人的感伤，为你庆贺，哦你这么关注死亡，这么一直在关注。根本不是这样。但是他这里就不是，你还记得吧？理生非常痛苦，最后整人支持不住，呼一下连同笔挺的西装都窝碎，折到臀下，有许多黄的光影始终在纸窗上动，那种出离的钢琴又出来，都是无力，理生就讲下去。

换你睡着了？哈哈哈哈哈哈哼，啊！……你不怕这粥太贵啊，阔太太，是正是，拜您福，哎说真的还得感谢您。给你一朵玫瑰！先生这回要走几月，放心啊，啊？噢——布拉格，卡夫卡的故乡，让带点什么了么，啊？还有我的呀，再给你一朵玫瑰。我什么也不要了，你给的我还少啊，啊行行！听阔太太的，要不下回还怎么给你说话，占你的这便宜，让我受用，不让我孤单——我都知道这都是你的好。谢谢，啊？噢噢！要那种有卡夫卡头像的就则可，怎么了？我就是一个非常老实非常简单但也不简单的女人，怎么啦又？嫌弃了？噢噢——你可得让周先生注意身体啊，人那么好，就是老认为自己年轻，不行，脸头帅，身子得靠你啊，你给他多说说，哎我是局外人！

哦你说，嗯——嗯嗯，哦我好像也看了一多半吧，接下去怎么？你要想写反转再反转点的，但是他这里已经，他到底是在讲什么，你看懂了？

哦是我有点急了，就觉得很怪，非常怪怪的。当时远没看到最后就想和你说说，对这是后来在豆瓣上捋一遍人家写的才明白过来。你一开始就看得明白了？

周六是个阴天，未出门就开始上来雨了，但是已经和搬家公司订好礼拜六这一天，再说凉子这天放一整天假，平常没黑没白忙，透子心胜得不得了，再不写作业的，直子作为母亲，难得和俩个女儿总在一块，也就不再格外担心她自己，是不是到处都不合适。打了一月包，到了早上起床，直子才想起还有他丈夫的一些零碎未收全，摸黑又起来，装装这装装那边，因此等上三人吃好饭，门外已成中雨了。

车开了三四小时才到了座掩映在热带雨林里的房子。透子先看见了，在车中就开始指点江山，这里她要放张吊床，那棵最宽的现在还矮矮的棕榈，透子说起后边的话来瀑布一样的直发一甩一甩，她要整天下学就在这棵树荫凉下边，哪也不去，就不会注意力不集中，这时凉子听不下去，从这就开始夺过话巴，说你就你还能有让精力集中起来的地儿，往后透子老说至多就是到了晚上她会移神，因为她喜欢从这种大叶子缝中看城里难得一见的昨天的星星。

连直子都终于受不住，在副驾上勉强回了回头，用眼告诉透子，透子一下就明白了，微笑着再不说话，挪到行驶的车窗以外，司机什么反应没有，凉子也开心地往后靠了靠，呼吸了一口雨后气息。雨中的树耷着头，靠边的小草湿嫩嫩的，车过去风丢到地面，卷高一些碎的细叶子，老多时候从那种叶子甩过更碎的雨滴，到她们这窗上，掰成八个瓣子，透子才闷出一声，真好啊。

就是这里，她们不是早就到了，怎么又还是在了走着的车中？哦——从这里实就已开始了！？噢，噢噢噢。哎对啊？那张照片是她们父亲的，那她的丈夫……死了！？

直子最后一个把那个大包放下的，击起一阵尘土，透子跟着一小串灰粒子走了走，正巧就看到了那櫖纸门，看到纸门以后就是一个景色盎然的园子了。透子这时不知道凉子在哪忙些什么，盯着株刚出芽的橡皮树愣着说，这里这么潮湿怎么也还有浮土，油绿油绿的橡皮树，每片叶子上的中心竖纹暗，发射到叶片四方的反而透亮，着实可爱，透子永远没等到回答，也就不那么上心，光看着好。

透子？——透子！最后的严厉吓了她，正回味无穷的透子看到了拿在妈妈手中父亲的照片，搓着双手就过来接，凉子一挡，透子到了三位，归到了母亲直子和姐姐凉子的身后——前边就是那张既遥远又相近的父亲和母亲，父亲和姐姐，父亲和妹妹，一家四口子的合照，后身是茂密的森林。

到这里我还是以为她父亲根本没有到这里，或有事忙，或根本已和其母离婚，这是离婚后的苦路戏。对！演透子的小女演员不是很俊，面相有点粗陋的，但好惊诧，啊？……哦这我不知道，从没见过她姐姐那个演员，就这个母亲，她那个气质，独特得美丽，饰演母亲的也没见过，但演的随处停档的。啊？就是……一点小事就生疑问那种模样。而且，对对我总端详着她经常在一种色差，在种色差里，就有了缓慢，或是忽看桌边的碗，要不就是静静的绽开的假花。这时也没有回忆画面。和色调不同！调是温的，它是啃噬的，不是固定的，色调框住些情绪，控制、烘托在有的人物，色差就弱些，它可能和这些出现在眼前的人物没有任何关系，不信你想想啊？透子追着灰尘走开时，纸门外是亮的，而土一直是宁静的，镜头这时给的特写就是这样，屋里又昏黑，我觉得他也该喜忧参半，外边的树影他是该傍晚气些。因为她这时就已开始渲染小悬疑了。啊哈……没有没有。一点学究气没有的话怎对得起你这越洋电话，啊？是不是……

母亲梳了一个空气头，就是那种蓬蓬松松干干净净的黑发里边吹进些风，鼓了起来，显得原先就脸正好的女人更小，头发又不长不短，刚好搁肩，鼻眼生媚，娇弱的一朵梅花。挨着直子的凉子那时还留着马尾，细细的，但像只轻盈燕子，条胳膊条腿的，锥子脸，细长的鼻子。在父亲旁边的透子还是现在这种头，直发披肩添刘海，面相……出现在照片中的惟一男性没有脸。大家都是穿着特别花哨的薄衬衣，拽在花丛中的人，绿树底下简直没有身子。

父亲整个头用种钝的小刀，来回地刮，最后在脸中的印最深，红红的像生肉，那是照片背部那层白胶。

你的意思是，没有，我一直就这样傻傻的，当时我有点沉浸了，在他那种进来屋以后的色调之中。嗯，嗯——就是，把那些园子里经雾经雨经墙后过来的湿气带进来，不是暧昧，是……我想想啊，好像是，是最靠近悲，啊就是！整个日本就好在悲，好在枯里悲，完完全全耗在这里头。好像就预示着要发生，因为特别静，特别安静，哎周？你有时有没有这种时候，就很静的时候，就偶尔间，不知道是周围的你的景，还是些突然有突然没有的声音，小孩子很遥远喊叫，飘进来的火车笛子，就要想以前忘记的事，啊啊——啊！也算上人！哈哈哈哈哈哈我可没在这跟你开国际玩笑，太贵，你又不不知道，我这人认实。很静，很静，母亲有时想说前，透子意识到土粒子，凉子本来收拾着手下衣服，那张照片像总在一张手里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好像就有故人走过来了，又让你想起来了。没有没有没有！一点音乐没有，这点我没记错，有，有么？我怎么没听到，哦是那种罄啊，啊那不算，……很像是，很像踏着熟悉的原路最该回来的人……

这么说你还是听到了……

直子先越过旧时照片看的透子一眼，换上诡异一笑后擦下了眼光，兴冲冲开始再拾掇杂物，凉子像根本没看见，嘴里哼哼歌，屋里那个老电扇，发着浅灰光，无声地劳动着。在吹着小小的门洞风的这间小房子，只有透子，一刻不停地逼视着那张相片，够了以后，双手捂在胸间，恨不能深深地，常常地让他们都活在她一人的这个地方，拍了拍，轻轻的一个动作以后，嘴上边告诉妈妈直子她要进她那小间忙活，边偷偷地像突然有人发现她秘密似的，窝了半腰蹭回她屋。

张传莎打开了电脑，找到了这个桥段，此刻透子又从她胸那揭开了粘着的相片，张传莎在一片宁静中想起了一个人。

某年冬天，张传莎屋里进来了一个人，张传莎现今也还住在这个租屋，但是这个人的痕迹只有一处没擦，就是个坐板。从18年前老租屋带来的写字台，她抽了滑板，写上这人名字，最后缀了个回来吧，生透遒劲，刚直不二的正毛体，当时张传莎看着心酸，接着就笑，现在看去没有什么。有老多有他名字的地张传莎都用水给覆盖，剩下这六字实在是写得好，其他也并没什么特别。

那人是个电信上的普通的安装师。

啊？啊噢没有没……到吃饭时间，嗯你说吧我在听。是啊这部剧也有年头了，我看好像是在2019后拍成，啊……？就是啊，再过一年就是三浦春马的死日，哎！最近周，我还是换上他两周里那个呆面，你知道嗯对你见过，那不他穿着件普通灰黑T恤，满脸焦灼，我现在每回开机都注意眼，尤物总不牢靠的。哎——别再说我是想去日本找一找，可老多人都这样，一直想去，一直想，等能去的那个时候，这人先走，去向不明，都是这样。

像架在地上贴着水泥乱石子蹭去的汽车，像就在房顶上飞的飞机，最后透子闭着眼蒙混意识到，这就是架离她的房子顶近到咫尺的大型客机，想醒不能醒，她很害怕，那种童年起就怕天上掉飞机的感觉，等飞机的时间犹如一年，压抑、笼罩、恐惧，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低空轰鸣，到达顶点，就在透子头上边，她猝然睁眼，想就死也得睁开眼死，那飞机轰了一阵，拖走长尾，又和最开始来时一样，就像根本没来过。

但在透子心底可有了印迹。

因此透子这一整天，一没动静，就想到这架飞机，非常可疑，有时她这时看天，就老有意识，他还会原路回来，那心就揪揪上来，眼发痴。透子原是跪坐在木地板上，梳头。手里拿着扁口镜，望着窄玻璃里头，一个美丽的头项，阳光有时从斜窗打来个灯柱，正好在她眼前，她再一抬高右臂，脸侧个阴影，高挺的鼻子就很欧洲了，太阳的折射原理，使透子感到自己实在是可爱，可爱极了，身子就散劲，顺势一歪，就地贴成个鱼。那段太阳在镜中，被透子落下的身体折断，接着就盖上了美少女的身躯，金黄温柔，摸着她每处皮肤，透子在半空中先听到一声碎裂声，然后看到了飘浮着的她身上的扬尘。

果然一架遥远的飞机，轰隆隆地开近。许久不近身，透子躺得好，眼神中的机警与怕相少了，整个身子扑散如花，头发像朵自由落体的大丽花，透出一股随意。飞机就开来了，透子看见一个香蕉头，灰的，看见灰的燕翅，看见大大的机尾，这飞机变成一个灰点时又突然改变了方向，绕了回来。透子回忆着刚才的拐弯，特别奇异，也特别怪诞。

她也经常听到一种声音。此刻，窗外是下了两场雨后的芭蕉，桔树，第一场泔畅淋漓地下在午后，第二场就是今天清晨了，还睡着的透子听见沙沙沙的。这种声音很近，也很远，像笛子，更低，修长，让透子觉得就在屋周围时像是汽笛，一旦透子她认为远了，那就根本像个人在悲泣，是个女人，低沉徊回，从不停止，一直让透子听清。期间，透子用脑，用眼睛找过这个声音，但原地未挪，也就是说她凭精神方面就先感到了一种迫近，但很可怕，因为从来辩不清方向。

他就是有。一直有。

中午该吃饭时透子扎破了脚，这是那声碎后才恍然大悟的事，手镜已成十片锋利的刀剑，根根要害，都指向丰润但并不单纯的透子，她的脚底，从那个左边的肉乎的白面上，点了个红。

血洇出来，逐渐吃大，进去了两张白纸，埋一个薄包袱皮，有黑白搭配的发卡变黄，吃了半个屋子。透子直身站着，丫头一样，双手垂下，并不害怕，血只从那个脚趾缝中流出。

张传莎会躲，怕耽误他事儿，倒不是害怕突然就进到她屋的男人，一个体长如燕，身轻长腿的男人。每次他要走到这屋，丈量线，张传莎就和着古时小儿面壁，连连后退。就有一次，他忽然又不同频地无声闯入，张传莎刚想起要知道知道他到那屋干了什么，脚迈前的份他脚就进来，俩相垦了下，还是传莎退让，他稍微绕了绕张传莎，就又来到这屋那个棕橱后。

传莎记得很浅，很清，他起身都是无声的，轻盈的，接着就被老看到那双既长又灵巧无误的腿。浑身的劲由那里发力。期间传莎甚至以为他腰就要到那门一半了，也不怎么大瞅他面，大多是下半身，来来回回的，灵动得很，显得传莎缓笨，多蹲到他身边，看他穿线。

没有啊周，我在听，听着了……可是你不觉得他这个剧情迁强了点的？她一个小女子，未成年，怎么可能要想到杀害了全家，她想表达出一些什么呢？伤害！？嗯……嗯嗯，她也不是年龄小，是一个人的修为。你说她缺爱就……啊哎呀这个事啊周，其实，其实也好说，就有人能忍，有人，有人他不行，爱它不能给予，就不要要了，自己尽量去活，活得好些点，想，想这个事儿也能控，是……嗯！……能控

凉子进到这浴池有段时间了，池缸边那个小小的马提表子，嘀嘀嗒嗒地，她也忘了，有好几回欢快的皮鸭子呯的水到表面，扑哧哧地向前走。凉子完全闭了眼，心脏那受到了融融暖流，瞬间流布四肢，凉子在心底憋了口呻吟，谁也没听见，兀自下沉了沉长身子，一波暖浪就颠簸着殴打凉子的脖梗，某些小的凹道适意，黄色淡淡的皮鸭吱——吱——叫了起来。没睁眼的凉子能看到上首窗的光，这间小屋满是粉的玫瑰，透着淡香，此刻她身子很轻，很轻，马上要从水面飞了，上去，上去，一直到屋顶，和棉花一样，轻轻透透，绕了一圈。

凉子的眼到了水底，绿的混水里，她的眼开了，从嘴边看到嘻了串小而圆的水泡，她在下沉，一点动静没有的逐渐下沉，接着凉子看到双手，细长，骨棱，她快想起来这是透子的熟手。这手很随意，悠闲地散落了三指和四指，最后小指夹着凉子的黑的长发，和一挂黑瀑布一起下沉，下沉。她嘴边吐出的汽泡愈来愈多，出了声音，吽嗵吽嗵，吽嗵吽嗵，漫无边际的水逼到肺，凉子闻到腐烂气息，上不来气，吽嗵吽嗵，从鼻子那马上进来一股纯绿水，腥骚以后，嗓子喝饱了一满口。

凉子在喊，她一直喊，没有声音，没有任何声音。她只看得到自己如花的头发，慢慢慢慢包住她的一整个头。

无限水泡从发丝间闪过去了。她变得绝望。大水泡，扁水泡，溜长的水沟，逼开深绿意的一块浅白水。

最后凉子听到了自己的喊声，冲破天幕，她后来听到自己猛烈的在喘粗大气，像个三伏天跑了万米的健将而不是她，一个安静无害的姑娘。

凉子突然朝门想到看过去，一角熟悉的纱睡衣伸腰一样地偎着地消失。回到波浪不止的水面前，凉子不敢想这个人是谁。

张传莎那年母亲已经离开她，有三年九月，1350多天，那时以前她就对这种高个男人从来不注意，因她也不矮，175，所以等这个人来到她面前，也就是除学生时代，才有这么近和她这样距离的人，张传莎当时没什么感觉，就是每每他从那屋绕回这屋口，有这么一两刻她被注意那段高腰下的腿，有些长，而且发力都从腰那儿。因为张传莎一站起来从不看他腰以上，因此她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她总在档路，有时他过来了，太快，两条腿刷刷地，她本来也没觉得是个赘，但速度逼迫，使她站立的地方，就像多余，她不得不退一退，或进一进，再不拐一拐，他就和风一样，刮到他该蹲的地方了。

通共面对面这种对话，有四次是蹲着，最后一次俩人平行站着。

第一声是传莎惊悟，原来这墙是电视墙。那边么……！那人又笑了，眼朝白墙，答应。

第二声是传莎特别疑心，这种他们那的电信小白盒子是不是有辐射。总共问两遍，最后一遍他说和上次差不几字的话，又笑着说这是俺那儿地……这时张传莎放了心，这种小盒子他最终是要拿走的。

第三声在第一声时就有过，传莎问这面电视墙有没有辐射。他这回相当快速，也不笑了，厚的略噘高的嘴跟着头摇摆，这不知道。

第四声他对着张传莎回答传莎后边的家人，他的问题。这边儿，我一接，那边儿，就知道唠……她家人是在惊奇着从那屋接了个电话，跑过来对着他方向说，说哎怎么这么神奇呢！张师傅你这一来，她那边先打过来确认啦。

他满面堆笑，那张脸瞬间奇大，但让张传莎感到太阳，一种久违的亲人样子，她看进他那对儿刚才很大这时眯起来的黑色眼珠子，就有那么一刻她真想过，哦要是跟了他在一块儿，这辈子……接着就消失了。

他把这句话说完，才搬走看传莎的脸，才缓慢地回到接线的手那个部位，但脸上笑还迟缓，经久不散。

周哎你不要再说他了，早忘了！对啊，我说过，只要是写完一人，就是告别的时候，以前都是这样。嗯……嗯？嗯！他也不例外。啊——就是现实中真正接触过的，在一屋呼过气儿的人，啊！也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嗯嗯，嗯…………………………？什么你劝也没用，去龙山找他这都是老黄历了，你撒这个慌也——没——用。哈哈哈哈，什么？不是……你怎么能知道，又不在国内。啊啊！这我没忘。但是你先生，周先生他不是不管这个区域了么。

张传莎手拿着话筒，这筒子以后正是张月份牌，她听着筒内隔墙算了算，2年6个月+3年9个月= ……不对。两年六个月，900天。21600小时以后，张先生瘫了。

透子打开冰箱的右面，她想找一瓶那种有浓郁奶香的巧克力，门里很温暖，黄黄灯，一闪开以后，透子以为这就是全世界了，异彩纷呈，绿酒、红粮、白蛋、紫水，还竟有棵子花，干了的紫色勿忘我。她开了开碎枝，一踫就掉一些，撒到下边那块裸肉上。透子看到了一张精美滑溜名片，上边是她的全字，景山透子热爱着母亲。热爱着父亲。热爱着姐姐。也就是爱直子，爱仓，爱凉子。一直都爱，到时就知。看到这里被刺痛了下，就在心脏那个位置，透子像听见些什么，不再欣赏，关了门，她母亲映在右门的黑影中。

黑黑的看不见背景的地方，直子依旧高雅，梳下头来了，垂到肩膀，托着手，两只手都抱着自己肘部，稍微关了一点心，问透子是不是又想喝她跑一公里才能买到的奶。

透子接着又想到了开冰箱，一边答应一边想开冰箱，黄暖的灯一到，母亲就没有，黄暖灯一黑，直子还站在那个地方，根本没动。

三天后，大家正式安坐菜桌，吃一顿安锅饭。但是就在落座之前，透子先答应了一个外卖员，她听见铃声后就紧接着开门，一点时间不落，用的小碎步子，门忽地开的。在开的一瞬间，过来一种风，带着黑色的气。风撩开透子直长发，开了脸儿，一朵凶煞大丽花。黑气从透子的右脸侵袭，蚕食，不知何方而来，经久不散。透子在黑气中看见些事儿，都是血腥的，无耻的，与母亲相关，与姐姐不远，更直接对上遥远的父亲。好像……好像是，是也是个周末，这么一家子躲躲闪闪地，都看她，透子，有刀，有光，明烈，人是暗的，一些情份，什么都压堆上来，透子头那受到压抑，一阵重压，透子晕了晕，耳鸣了，身后传来母亲直子的叫声，很温柔，直子一直在唤着透子过去，吃饭。

透子先听到两个声音，有时是凉子大点，有时直子就盖过来，她听到她说透子最爱这个了。黄昏，又是黄昏的光，其实就不是这种落日光线，她们住的那种用纸板构造的屋，能透进的也残化了凄惨的光，缓缓铺到凉子背部，直子脸那，抵达平桌，最后让透子一人看见。母亲直子当天穿了月白上等绸料。姐姐凉子呢，透子没有确切记忆，只好像是种淡紫色。妹妹透子好像是那套海军裙，好像是。这天的餐桌非常丰盛，中间是盘大烤鸭子，水光溜皮，滴金渗翠。妈妈直子那边光线好，太阳般笑脸下是碟盐豆，绿的，周边是散的黑芝麻料。姐姐凉子吃了一些光感，有时在束身的线条外隆隆地黑了，透子不太敢多朝上望，所以记忆深刻，这是个海碗，里边从宴席开始一直到午宴昏惨惨结束，都是那个鳖汤。

母亲直子经常一惊一乍地，说了开吃后不久忽把手指罩了那鸭，换上娇嗔容貌提醒大家，最后让凉子到那屋给透子拿生日蛋糕。透子听后满眼泪水，一直忍着。

等姐姐凉子终于回来，母亲直子还绘声绘色地讲那个可怕的梦，她说她做了得有两月了，前后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更让她感到害怕。

对对对！就是那种……很大很圆的脸，那天，我看你俩还没回来，就歪了歪，哦对我就躺在这个豆绿沙发，小透你最喜的这里。透子一听心惊，筷上夹的鸭子肉掉到小汤碗，圤通一声，没人发觉间她看到豆绿沙发正在变软，渐渐塌出个人型，她再转回目光巡视，发现和母亲直子很像，但她再看看黑影中像怪兽的凉子姐姐，也感觉她要在那也能填满那个苗条的空。忽然间，哎哟！我一睁眼，有一个穿着布裙子的长头发的女人，满脸是血，张着四手，和我的脸只有一毫米距离，缓慢，极其缓慢绷紧的腔调，也很凋落地说原来……你……在……这里……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你也做了这个人的梦！对——一——张——很——大——很——红的——脸，哇呀呀！姐姐凉子和母亲直子每一个字压摞得没有缝隙，透子听到一种烧锅呼呼的声音，却想到了小溪，或是叹息一类的事。接着她就永远看到有阵特别清澈，特别没有阻挡在释出去的清水，周边都是崖石，阻栏不了，溜溜地过去了。最后这股意象，透明的，像水晶一样不含杂质的软的图型，淹没在突然而然的笑声中。

但是妹妹透子记起来，之前她们给的那段空白时间，没有一点动静，正是让她回忆这股水流的时候，母亲直子姐姐凉子像钉住的冰人，从嗓子眼那儿开始僵。透子听母亲直子的嗓子眼，呛了下，仔细回忆，直子是听完凉子也做到了那个脸那。凉子脸上神色用了惊喜，边怕出声地等着妈妈，见直子先憋不住嘣出个“易——1！”这个断词，凉子就以为是捧了场跟上了一笑。过后她并不知道她笑的到底是什么，就是俩人快快地理解，直子的浑厚笑压一声凉子，凉子跳入一阵脆笑，包裹住直子的嗓音，俩人就这样一声高一声地渐渐重合起来，最后的直子实在受不住先推开小桌椅，往透子身后走，凉子兀自干笑，在她那个座椅中完全闭着眼享受的前仰后合了一小会儿，也走了，经过透子身边，朝母亲直子消失的方向招了招手，那个廊道早没了人。

就都死了。

嗯，我也看到了这里。现在明白过来。哦！你还是这么聪明的，不，我在后边看了豆瓣才明白过来。是啊！明白这种事不好做，或说……不能在一时半会儿想过来。嗯——！很感人，知道以后觉得更感人，啊？……我说说啊？啊——都是处理死亡，但这种遗恨导演让这样，这个样……哎呀我不是那几年了，不能写那样犀利影评了，简单点？那我听你的，你说。

太阳从三点半垂到5点，小阳台以外还是那三棵石楠树球丛，但是有一种光，从楠叶边缘，让看的人感到无边安宁，也是黄金颜色，但就是冷调子，和底下坡道廓出边界，是另一个地方，茸茸矮矮，张传莎往往一看就能呆上一会，这时那边周却讲着讲着让张传莎听到了不能说可怕，倒也纯属震惊着她的事儿了。

但传莎记住这个荒诞事以前，还在想怎么说清那个死亡的新处理方法，她原想这样说，一般导演就顺述，亲眼见证透子先杀父，再杀母，干掉凉子，最后一人搬到这里，或是料想不久即入监狱或被砍头。虽说这不过也是先设个惊局儿，小心印证，一切回溯，叠加效果，震憾是10对1，是辟出别路，这条路上丛英芬芳，故人回魂，好的，丑的，筹过的，枯等着的，撂在那，让所有人看，亲身经历的，外围者，一切从里边发酵出属于自己心底，最阴暗部分一直隐藏得深的愧疚，然后这愧疚必将直达人生命尽头，冷得人瑟瑟发抖。

张传莎有点满意自己的这段，刚想试试能否一字不落说到话筒里去，这时那边周道出了张瘫以后的时间里发生的趣事。

趣事！？

啊！这难道不是能让你听到就解了你两年恨的情况，这就是趣事。张承林从那次意外以后，他妻子白少妹倒忠心耿耿跟他，伺候了他些时候，好像也就是……我还记着在我先生老周那个本本上，有他张承林的辞职报告打过的时间。

怎么，你先生怎么这样关注起他，他都走了怎么还保存着这种本子？

不还是他那人么。哎莎说实在的他承林这个人是很老实的一人儿，可能……可能也不止像你这户能被感动得着吧，我意思是说，能和他一起共过事的人，就算是个男的，现在不也缺这种老辈人有的良好品质的么？

哦，我能明白。那她……走了就没再回来，不想再回到那个，哎？他现在是不是还在龙山住

嗯，是。她反正这些年没听见说。

那他张承林就让他老的伺候着？

可能。要不……要不你，你再去看看？

拉倒吧周。好了我得挂了，你别忘了给我邮过来贵国第一手的漫画资源，啊？别老忘唠，好了好了不跟你拉了我挂了啊！

那种结合在楠球身上的柔光没了。一个秃了头顶中心的半中年人，手拿着张白色纸，光线亮丽地穿过灰灰的坡子。

21路车窗滚下一柱雪水，张传莎想到她上年录在视频里的，漫天大雪，咝咝着下，但这边她跟着雪里透明的水下去一道，又一道，脑子里什么都没有，也没觉出外边寒冷。上2路长公交时候等的时间长了点，张传莎从不在户外开手机，不看人时就望望天，雪停住有一会了，但远处灰阴阴着，可以下上一整夜的雪量，就在那里头埋着。

和以前任何一次都不同，传莎第一回摁门铃就猜对了，开门一张熟脸，比她还大一圈的黑色明亮的眼睛，失去笑意，柔的塌点的圆鼻子，嘴唇厚着，比她高一头的个子，都在。

他就让进去了

传莎也喝了他亲自递上的茶，野茉莉，香气绕了一屋，他坐下前她还是看出这已经是算是好的了，一腿拉着一腿，踽踽戳戳地划地。传莎每当端起杯子都想问一声他认不认识她，但多半是后来看了他很多面相，就觉得实在没有必要再问，他从一开始那櫖门后的那一眼就还记得她。

402的她。

从大城辗转来到小镇，带上苦痛，埋住艰辛，从一双美丽的眼中看到了他的那对闪着灵光的大眼的人。

大多数时间他们都不在说话，就像在听动静，外边楼上，都是锯木装修的刺耳尖叫，他们不是在听这些。

张传莎想到许多，有一个时间她甚至想到少年时代，她同学王瑞芝约合着在个冬日，让她和祁岚，骑上多年不动的车子，跑到她张传莎母亲住的附近，王瑞芝的家，去看部日本最新的恐怖片——午夜凶灵。

张承林在陆续的对话中，孱孱地说一些事，有些和张传莎想象中的重合，这样的震惊她没表现在脸上，从一开始她就这号人，该怎么悲怎么兴的，将忍则忍。

第四回声音，他站直了，张传莎也直起身，只达到了他的脖子，有了点仰慕般，看一遍正脸接着低到他脖子，看见他那天穿着宝蓝衬衫，外边是个黑毛坎，薄薄一层，薄薄的干净，外边的厚呢大衣子她都忘记。他说了两句同样的话，一字没有错，一个字没有添，是在说——他这一着，就是好咧，再有事就不是俺的事儿咧……张传莎说什么，你说什么？第二次就不看他头了，又落回薄衬衣上听了一次这几个巴字儿，心想他这回儿在想什么，怎么说出这种话。事后传莎非常后悔，该一直两次盯着他眼来听。

那天雪又开始下嗨，倒应了传莎一谶，这是好谶，丰雪兆丰年，以后她在某年想到这句老话才知背错了，但她不后悔她没接那个活，照看一位瘫子，还是最好让他，曾走近他生命里的人去做。她，张传莎还有更多，更美好的，更艰巨的以后，等着她，这样的事不少，但张传莎自六年前就已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