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ve to Heaven：我是遗物整理师

波兰诗人维斯拉瓦·辛波斯卡写过一首名为《博物馆》的诗，其中有几句是：“金属，陶器，鸟的羽毛，无声地庆祝自己战胜了时间。只有古埃及黄毛丫头的发夹嗤嗤傻笑。王冠的寿命比头长。手输给了手套。右脚的鞋打败了右脚。至于我，你瞧，还活着。和我的衣服的竞赛正如火如荼进行着。”

辛波斯卡以略带幽默的口吻道出了一个常常被我们有意无意忽略的事实：当下一些正在被我们使用着的物品，它存在的时间或许会比人的寿命更久。但在经历了死亡的抛光后，这些本来稀松平常的生活杂物却变成了令很多人棘手的逝者遗物。生活在一个会把综艺节目里的“我笑死了”中的“死”字打上双引号的环境下，真正让人感到困难的或许不是如何处理杂物，而是如何坦然地面对死亡，以及在深知“每个人都会死”的情况下向死而生。

饱受偏见的遗物整理师

最近Netflix上线了一部名为《Move to Heaven：我是遗物整理师》的韩剧，剧如其名，该剧的主人公正是两位遗物整理师，一位是患有阿斯伯格症的二十岁少年韩可鲁，一位是少年的叔叔，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实际上心地善良的刑满出狱人员曹尚久。阿斯伯格症带来的自闭让韩可鲁缺乏社会经验，不懂人情世故，同时也令他的性格刻板乃至固执，而这些缺点恰恰成为了帮助他们将这份特殊的工作继续下去的最大动力。

同样是聚焦于殡葬行业，同样改编自从业者的亲身经历，同样触及沉重的“生死”话题，不少人在观看这部韩剧时会联想到多年前的一部日本电影——《入殓师》。

在《入殓师》中，广末凉子饰演的妻子美香在得知丈夫小林大悟的新工作是在殡葬公司为逝者化妆时质问他，你不感到羞耻吗？丈夫辩驳道，“为什么要感到羞耻？是因为要触碰尸体吗？大家最终都会死，我会死，你也会死，死这件事很正常……”不等丈夫说完他就被妻子喝止住了，妻子说，不要讲大道理，请立刻辞职。

妻子其实知道丈夫说的那些大道理是对的，但她在情感层面仍然接受不了。现实生活中的很多人也是如此，他们在理性逻辑层面可以理解死亡这件事，但在感情层面，尤其是牵涉到自身时，又会变得盲目起来。

相较于小林大悟那样的入殓师，遗物整理师无需直接触碰尸体，但想完成这份工作也需要强劲的神经。“孤独死”是近几年围绕着日本和韩国的一个高频词，它指那些独自生活、无人照顾的人在自己居住的地方因各种原因而死亡的事件。这些人不论是猝死或自杀，意外或自然死亡，通常都在一段时间后才被发现，因此逝者的住所常会出现让人难以承受的画面。韩可鲁和曹尚久在在清理一位孤独死的阿尔兹海默症老人的家时，面对的就是床上遗留着尸体腐烂后的液体，地面上还生长出了蛆虫的场面。

一部分原因或许是出于对这类场景的生理性恐惧，韩可鲁和叔叔外出工作时经常会受到来或多或少的歧视。他们把车停在逝者的小区内，同小区的其他住户会嫌他们晦气。他们前往逝者住所，有的逝者的家属只把他们看作无需弄脏自己的双手便可搜刮逝者财产的工具。童言无忌的小孩子看到他们会跑过来说，妈妈告诉我，跟你们说话会传染细菌。

另一部分原因或许是东亚文化中的某种传统忌讳——一种对死的回避态度。这种回避不仅仅存在于日本和韩国，在中国也有。在《白事会：死是个游戏》一书中，作者记录了一位天津大了（入殓师）的职业故事。这位大了的父亲就曾告诉儿子，“大家不是怕死人，是害怕死，怕和死人一样。（他们）觉得离死人远一点，就能活的时间更长一点。”

为生者办的后事

身处这样不太友好的工作氛围中，韩可鲁因阿斯伯格症而导致的不谙世事和一板一眼便成为了难得的品质。在他的坚持和带领下，Move to Heave遗物整理公司为一位又一位逝者完成了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搬家。

每一次来到逝者家中，韩可鲁一行人都会先默哀，之后念出逝者的名字、去世日期，报出自己的名字和将要做的事，随后再开始整理遗物。在整理过程中，韩可鲁会像拼拼图一样通过房间内留下的东西去尝试拼凑出逝者是怎样一个人，进而努力去理解这些人生前的爱和理想，痛苦和束缚以及那些尚未表达的情感。

他们会将对逝者有重要意义的东西装进一个黄色的纸盒，装好后在纸盒上郑重地写下逝者的名字和“祈故人冥福”一行字，最后再将这个盒子交给逝者的家人。在这个过程中，韩可鲁和曹尚久发现了很多逝者生前最后的心愿，可以说，他们成为了逝者人生故事的最后一位倾听者。而在尽力帮逝者了却遗愿的路上，二人自己内心的伤口也得到了治愈。

第一集中有一个一边打工一边备考的勤奋年轻人，他因工伤不治独自死在了考试院狭窄的单人间里。在他死后，韩可鲁和父亲发现了他的存折。原来年轻人一直省吃俭用是在给自己聋哑的父母存钱。可和在葬礼上收到钱相比，他的父母更希望见到自己的孩子平安健康地回家。

第二集中，身患阿尔兹海默的老人死在独居的住所内，对母亲疏于照料的儿子和儿媳前来只为了让遗物整理师帮自己挑拣出屋内老人值钱的物品。在整理过程中，韩可鲁发现老人家中存有大量现金，并在上面写下来“儿子的西服”几个字。原来已经神志不清的老人仍然清楚地记得很多年前自己要给儿子买一套西服的承诺，于是定期前往银行取钱。儿子得知这个事后徒留悔恨。

第五集中，一位医生在急诊室内被歹徒刺死。在收拾他的遗物时，韩可鲁和叔叔发现了一张过期的机票和一张隔天的音乐会门票。这位医生曾有一位同性恋人，是一名大提琴手，两人虽然相爱，但碍于世俗的眼光和医生父母的阻挠，最终在一次争吵后分手。收到医生的遗物时，大提琴手对医生的误会才得以消解，但此时二人已阴阳永隔。

有人说，后事都是办给生者的，为的是给生者一个向逝者表达爱或忏悔的机会，这部剧又何尝不是如此。从故事的广度来说，该剧涉及到了家暴、霸凌、孤独死、遗弃幼儿等各种社会问题，但从深度上来说，该剧的创作者似乎并无意深挖，他们更想做的或许是以温柔的口吻认真地谈论死亡，进而让每一个有机会看到此剧的观众在热泪盈眶之余意识到：趁还有机会的时候去弥补遗憾吧，去消除误会吧，去表达感情吧，去追求自己真正热爱的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