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快乐圣诞

这部电影是在池袋的电影院，去年圣诞前看的，因为电影很长又涉及一些过激场面，所以我在家自己怎么也看不进去。不过去到电影院里感受到大荧幕的画面和震撼的音效下的坂本龙一的配乐后还是觉得，物有所值。

看这部电影前就看了不少大卫鲍伊和坂本龙一的剧照，不过真正观影之后还是原军曹（北野武）和劳伦斯（汤姆）那一对人物之间的关系更能触动到我。并且我觉得正如电影名称所展示的一样，原军曹和劳伦斯是明线，是光；而坂本和大卫则是隐藏在其后的影子，虽然他们在军衔和人物选角上是更为上级和显眼的，这种反差也十分有趣。这两组人在电影中形成了明暗光影的一组互文。一边是军队中的缺乏人性的折磨与所谓男子气概的見栄っ張り（找不到很合适的中文，逞面子？），一边是涌动于最为浓厚的“男子气概”之下，被压抑却又最终喷薄而出的男同性恋元素。

大卫如梦似幻的关于“颇具女性特质的弟弟受到戕害与无视”的回忆在我看来是他自身深柜恐同的内心投射，更接近于一个寓言，或是一个梦。而坂本在剧情中展现了较为外露的情感，但在文化处境中他对自己的情感认知更为模糊，也因此更为彷徨。不过他的同性恋困境十分讽刺地被军衔所带来的权威遮蔽，这也是我认为这部电影所要展现的重点。

劳伦斯和原说过一段让我有点出戏的话，出戏的原因是我觉得这句日语太难了，和汤姆的日语水平格格不入。他说“捕虜というのは時の運さ”。输赢胜败、身在其中的人的立场、战争与安宁如小舟在时运之海中不断颠倒。当战争发生之时，其实也就没有所谓的赢家与输家了，放眼望去只有一群在苦苦求生的人。一些原本拥有享受正常生活权利的人，被放置进这样需要所谓男性特质、所谓斗争精神、所谓的牺牲敢死的特殊的处境中，并逐渐异化与疯癫。这样从西洋俘虏视角解构日本军国主义的荒谬之处的安排，可以说是相当日本。

因此我认为全篇最高光就是北野武饰演的原军曹，他整个人就如同一块极易染色的布料，他似乎是最具“男性军人特质”的人，但他的人格特质也是最为脆弱和善变的。他会在醉酒之时胡乱下令，会在成为俘虏后学习英语，会在屠杀之后皈依佛门，在他的身上脆弱而经不起考验的人性被展现得尤为充分。

还有一点十分有趣，关于片中台词语言对人物的身份构建。最初时是劳伦斯对原说日语，原被俘后，劳伦斯习惯性对他说日语，而原已经会说英语了。在片中Marry Christmas的台词在原的嘴里出现了两次，一次是醉酒释放时，另一次是原被俘时。我个人认为第二次从原口中说出的其实是（战后）现代日语意义上的“メリークリスマス”，是一个借由当时时代背景下的角色之口传达的超越时空的问候。这句已经融入到日文使用日常里的外来语所承载的意义已经与第一次原军曹现学的Marry Christmas大不相同。而这这个差异就是我认为大岛导演想要从这个主题中传达的最主要的信息。至于在军营这样的“强父权地区”的男同性恋情谊，则只是一个小视角的互文。